1975年3月19日,原蒋军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中将副参谋长文强和十二兵团中将司令黄维一同特赦。
黄维对战犯改造政策是十分感激的,他在《我在功德林的改造生活》中感慨:“当我拿着特赦通知书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禁不住热泪盈眶,失声痛哭。假如我仍旧在旧军队里,得了病就得离职回家。我黄某人的家底并不算厚,经济力量毕竟有限,即使典当一空,恐怕也未必能支付得起医治十年的那一笔数量可观的医疗费用。”
功德林救了黄维的命,这一点他到什么时候都念念不忘,他同时念念不忘的,还有那些在被俘前与他“共事”、被俘后与他“同学”的军统特务,他1975年特赦后还在发狠:“如果我是共产党,抓住了军统特务,就把他们统统砍掉脑袋!”
黄维在蒋军高层中有“书呆子”之称,他的老部下、同属“土木系”的十八军军长杨伯涛一直说黄维打仗外行,第十军军长覃道善因为奉黄维之命在逃跑时使用毒气弹,还差点丢命——覃道善一开始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后又改为无期徒刑、有期徒刑,并于1961年与廖耀湘、林伟俦、韩浚等人在第三批特赦。
黄维与杨伯涛、覃道善的恩怨纠葛,直到先后辞世也没有解开,孰是孰非,各说各的理,连当事人也争执不下,咱们也没必要揪住不放,还是来看看黄维为什么如此仇恨军统特务,甚至想砍特务们的脑袋。
我们在电视剧《特赦1959》中看到,徐远举和周养浩这两个少将特务经常找黄维的麻烦,在真实的历史中,情况其实更糟:原军统局电讯处少将副处长、第十五绥靖区情报处长董益三在功德林还打过黄维的耳光呢。
被特务挤兑甚至殴打,还真不是黄维仇恨特务,甚至想把特务统统砍头的根本原因,在双堆集被俘之前,黄维跟军统特务就冰火不同炉,以至于特赦之后也不能释怀,所以跟同为文史专员的文强(文强也曾是军统少数几个中将之一)和沈醉的关系还算凑合,但对董益三却是恨意难消,在回忆录中还详细描述了董益三如何对他动手。
与王耀武、杜聿明、宋希濂、沈醉等第一二批特赦人员要到京郊农场熟悉一年社会环境不同,文强和沈醉是直接进了全国政协文史专员办公室当了专员,而且黄维的工资,跟已经是政协委员的杜聿明、宋希濂一样,都是二百元。
1975年的二百元能买什么,笔者不知道,笔者九十年代初上班的时候,基本工资好像也才六十多元,杂七杂八加上,也就三百元左右,据前辈回忆,一个小学教师,在七十年代也能凭三十六元月薪养活一大家人。
黄维在感激的同时,又想起了那些特务:“过去旧社会对待犯人是什么样子?国民党对待共产党是什么样子?这些是大家都知道的。在国民党的监牢里,是不管犯人的死活的,死了活该!”
军统监狱灭绝人性,黄埔出身的黄维当然看着也很不顺眼,但这还真不是他要砍特务脑袋的主要原因。
哈工大毕业后进入全国政协“落实统战政策办公室”工作的王景春因为是“陈赓的学生”,所以黄维跟他格外亲近,两个忘年交有时候还会开一些玩笑。
有一次黄维对着王景春“显摆”:“我二十岁当团长,二十四岁当旅长,二十七岁当师长,三十四岁当军长。我当十二兵团司令时,年仅四十四岁。可以说是飞黄腾达。说我曾经很反动,可以!我能接受,但说我是笨蛋、是草包,我是不能接受的,因为我一不是笨蛋,二不是草包。”
王景春跟“师叔(黄维比陈赓小一年零一天)”熟不拘礼,也顺口开玩笑:“您别吹了!在淮海战役时,您被解放军打得全军覆没。”
黄维给“师侄”讲了一大堆理由,最后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当时还有个很具体的情况,是我被俘后才知道的,就是我的通讯副官是地下党。当时,我的行动命令一发出,解放军就知道了,我的部队一举一动,解放军那里了如指掌,其原因就是我的通讯副官给报信儿。”
这就是黄维痛恨军统特务的原因之一:这帮狗特务只知道窝里横,捞钱都是“行家”,搞情报比狗屎还臭!
黄维告诉王景春:“国民党内坏人很多,共产党恨他们,我也恨他们,骂他们。比如像戴笠、毛人凤等,这些家伙总是在背地里整人、杀人。有本事战场上见,明刀真枪地干,背后打黑枪、杀人算不得英雄。”
在全国政协直属学习组担任过近二十年小组秘书的汪东林回忆,黄维不但痛恨军统特务,顺带还对戴笠的“同乡”也有成见:“江山在浙江地处偏僻,比较穷,但解放前出了几个大名人!戴笠、毛人凤、毛森,都是特务头子!我个人在国民党时代也算是军界的上层人物了,但我从来反对蒋介石重用军统搞种种特务手段,可因为蒋介石喜欢他们,谁也反对不了。在戴笠红得发紫时,我就远离他们,也不让我下边的人同军统的人打交道!”
黄维跟汪东林关系也不错,但他得知汪东林也是江山人之后,还是问了一个比较古怪的问题:“戴笠从老家招了许多青年学生当了特务,你们家有人吃军统这碗饭的吗?”
听黄维的意思,如果汪东林有亲属当了特务,他就不愿意跟汪东林交朋友了。汪东林实事求是地告诉黄维:“我父亲是徽商、开店的,没有人吃军统饭。解放初期我在江山老家读中学,江山抓住的小特务,我亲眼所见枪毙了不少。”
黄维大为欣慰,也有一点遗憾:“我要是共产党,抓住他们就砍脑袋!这帮家伙手段卑劣恶毒,不但残杀共产党,还杀害其他反对国民党蒋介石的人!我们这些军人也曾反共,但我们是在公开战场上,明对明、枪对枪,犯的是战争罪!我一直认为,我们军人在战场上,与军统那一套手段是有区别的!”
黄维虽然倔强,但也不是不肯服输,起码他对陈赓这位老同学是十分佩服的:“我一个机械化兵团全军覆没,我这个兵团司令负重大责任,但蒋介石总指挥责任更大!不过我的对手是陈赓兵团,他是我黄埔一期同学,在黄埔军校他就赫赫有名,比我强,败在陈赓手里,我服……这个人很能干,能打仗,是员武将,难得的人才,他救过蒋介石的命,校长对他十分器重。”
是非恩怨分明的黄维对击败自己的陈赓心服口服,却对自己同一阵营的军统特务恨之入骨,这就很有意思了,读者诸君看了上面的回忆录,肯定也能发现黄维恨特务的三个理由,或者说三个原因,这些理由和原因,还真跟董益三在战犯管理所打过黄维无关。
前一段时间有人拿“美国南北战争无战犯”说事儿,反对者的批驳都没说到点子上,其实只要问一句,就能把那家伙怼得哑口无言:美国南北战争期间,有白公馆、渣滓洞、息烽集中营吗?
军统特务对手无寸铁的被捕者滥用酷刑并进行大屠杀,放在任何时间和地点都是严重犯罪,难怪连黄维也想把他们统统砍头:其一,军统特务残暴;其二,军统特务无能;其三,军统特务贪婪。
许多被俘蒋军将领都不愿意搭理同在一个管理所的特务,黄维说得比较直白,但却也不无道理,读者诸君对徐远举和周养浩等人的罪行,肯定也都有所了解,于是咱们最后的问题就出来了:黄维特赦后还念念不忘要把军统特务统统砍脑袋,除了咱们总结的这三点,是不是还有更深层的原因?黄维在内战中使用毒气,和徐远举周养浩等人在监狱和集中营的罪行相比,哪一类更不可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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