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年羹尧出世,他本是高僧宝如和尚顾启顾肯堂东山老先生的高足,顾肯堂拜江 西省矿溪县卧虎山的尚道明、何道源为师兄学的武艺,尚、何二仙长跟和尚学的文学。王爷 听完鼓掌大笑:“亮公啊,你和海川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哪!傀哈哈,你老师的师兄,就是海川的两位授业恩师啊!你们是师兄弟。这不是该着的事吗1哎哟!是啊!海川,咱们哥儿俩比王爷 近。“王爷 一听忙道:”等等,还是海川跟我近,你别往你那边强拉。“王爷 痛快,”海川,见过你的师兄0海川赶紧躬身施礼,趴地下磕头。没想到海川跟年大人又攀上了师兄弟。
这几天来,有时候王爷 跟海川在一块儿,有时候海川教徒弟,有的时候带着徒弟们上大栅栏双龙镖局跟众位师长见面。正月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初十前后。这天海川在自己的家里,大管家何吉来叫了,原来年羹尧在这儿,爷儿仨一块儿喝茶、吃饭、说点儿闲话,越说越投脾气。“老年,海川,今儿都初十啦,眼下就灯节啦,你说咱们哪天逛逛灯去呀?”年大人一想,说:“这么办吧,让海川说,他说哪天好咱们就哪天。”“王爷 ,您瞧我来北京也好几年啦,经过好几个灯节了,可还不知道灯节一共有几天?”
王爷 告诉海川:“咱北京的灯节是三天,十四、十五、十六。十五是正日子。”
“那样好,咱们就十五到灯市口逛逛灯。”“老年你听见没有,到那天你早点儿来,到我这儿吃晚饭,咱们一块儿走。”年大人说:“好吧。”说着,年羹尧告辞走了。
转眼之间就到了十五,众人随着王爷 不骑马、不坐轿,遛遛达达地走,把两府的官衔灯全都掌出去了。年福的四盏官衔灯都是铁丝儿拧的气死风灯,多大的风也刮不灭。上头有红字:“礼部侍郎年府”,朱红油漆的笼头杠儿挑起来。雍亲王府的四盏官衔灯在前头,比年府的灯就高得多,大得多了,也是朱红油漆,不过是绿头的笼头杠儿挑起来,上面写着:“雍亲王府”。
王爷 当然穿一身皮衣服,天寒地冻,正月十五还是正冷的时候。年大人也是一样,虽说是便服,但都穿得比较暖和。海川可就不然了,依然是土黄布裤子粗蓝布大褂儿,煞绒绳,搬尖儿靴鞋,白袜子。因为成名的侠义都有寒暑不侵的真功夫,多冷也不冷,多热也不热。腰里围着落叶秋风扫宝刃。爷儿几个由打府里出来,出王府大门往西一拐,等到了富贵巷西口,往南这么一瞧,直奔北新桥,喝!都是过街的焰花呀。两边对着放,当间儿一条火胡 同似的。人已经挤不动了,绿女红男,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不过王爷 跟年大人他们这儿就比较好走一点儿。看见官衔灯了,不用赶,老百姓自动地就闪开。
赶到了北新桥往灯市口这么一看呀,就好像正南方一条火龙宫。真是火树银花,鞭炮震耳,热闹非常!两旁边的铺户叫买叫卖,悬灯结彩。一轮明月高挂天空,星斗之光为之而夺,因为城里头灯火通明,月亮的光华都小下来啦。两边儿铺面房悬灯挂着许多谜语,叫“打灯虎”。也有用灯笼打灯虎的,也有用字条打灯虎的,各种都有。门口外头放着大八仙桌,搁着一份儿一份儿的元宵。这是怎么回事?“打灯虎”给彩头,只要您打中了,就送给您一份元宵。本柜上的老人儿在一旁看着打灯虎。海川一瞧,这药铺的门口贴着这么一条灯虎儿:“亚”,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打俗语一名,猜中者赠元宵二斤”。王爷 跟年大人是打得上来的,海川不行,海川得琢磨琢磨。
这时,由打人群里头出来一个小孩,也就在十二三岁,带着缎帽垫儿,穿着一身棉裤棉袄,由下人陪着就进来了。这小孩站在老头儿的跟前说:“老师傅,您这‘亚’字,扫俗语一句,我猜了两个,可不知道哪个对?”大家伙儿一瞧,这个小孩挺聪明。这位老先生就问了:“嗯,学生,你猜什么呢?”
“一个就添个‘口’字,叫‘有口难言’,再一个就是‘恶心不善’,‘亚’字底下搁一‘心’字,不就成了‘恶’了?就这么两句俗语。”这老先生点了点头:“学生,你这第二个谜打上了,就是‘恶心不善’。行,回家煮元宵吃去吧。”把这份彩头就拿过来了。
又走到一个买卖铺户门前,那儿也有谜语,海川一瞧有这么一条儿,门口格子上挂着一个小孩儿玩的唱戏的假脸儿,旁边还有两吊钱,也是打俗语一句。猜中者不但这两吊钱归你,还给你二斤元宵。大家伙也都在猜。海川也想: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时候,一位穿着羊羔儿皮袄,系着青褡包,带着老毡帽,穿着老毡疙瘩,迈步进来了,说道:“掌柜的,这条儿谜语我揭了。”
“噢,好啊!爷台,祝您年节快乐。您来吧,揭这个吧。”这人到这儿一伸手,把这两吊钱摘下来,转身就走。走到人群这儿一回头:“老师傅,我打上来了吧?”老头儿乐了:“哈哈,这元宵也归您。”他把这两吊钱拿了,元宵也拿了,分人群走出去了。大家伙就问啦:“嘿!老头,他怎么打上了?
到这儿把钱拿走了,您还给他元宵。您给揭一揭,这个叫什么?“老先生笑着说:”诸位,您瞧这儿有钱,还有假脸,这句俗语叫‘要钱不要脸’,他把钱拿走了,把脸搁在这儿了,不正对了吗。“大家伙这乐呀,连王爷 都乐了:”好!这个谜语编得好。“
再往前,又碰见打灯虎的了。这儿上头红纸写着黑字:“铁打一只船,金子两镶边,一脚踢碎了,还须用线连。打四个地名。”有一个文墨人儿说:“老先生,这个灯虎儿要打上来,有什么彩头哇?”“您瞧见没有,四斤元宵,两吊钱。元宵您回家一家子煮着吃去,两吊钱您打点酒买点儿菜,回家喝二两。这个不好打。”“这个我打上来了。”“您当着大家伙说说吧,对了,您就把彩头儿拿走。”这位说:“好吧。我打这头一句‘铁打一只船’是陈州,‘金子两镶边’是贵州,‘一脚踢碎了’是苏州,‘还须用线连’是杭州。不知道对不对?”“您打对了1把元宵和钱全拿走了。海川还纳闷儿呢,这位打得很脆呀。后来自己这么一想:噢!对了,“铁打一只船”,船就是舟,那还不沉吗。“金子两镶边”,拿黄金把两旁边镶起边儿来,那可不是贵重吗?值钱哪贵州0一脚踢碎了”,把这船给踢碎,不就“酥”
了吗,苏州哇0还须用线连”,拿这针一缝这不是“杭州”吗,高!年大人陪着王爷 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拥拥挤挤,可由打北新桥走十条,奔钱粮胡 同口,过东四牌楼,奔灯市口来了。越走越近,很快就进入灯市口了,爷儿几个正在那逛灯呢,猛然间,灯市口一阵大乱,“哗——”就像开了锅一样,人群波开浪裂。就听有人喊:“不得了啦,有人拖人哪!这人胆儿可不小哇!听说是皇上的孙子抢人哪1又有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救命啊1
还有人喝喊着:“打、打、打1年大人听了就一怔,王爷 听完了把脸沉下来了。正月十五逛灯,天子与民同乐,大家伙儿正在高兴的时候,繁华之地,怎么有皇孙抢人哪!王爷 忙说:“海川,快过去瞧瞧,不管他是谁,把他给我抓来1王爷 说了话了,海川敢管了。英雄马上分人群往前走,老百姓四散奔逃,海川挤到现常抬头一瞧,海川可是一愣。一匹白马鞍,嚼环鲜明,马上坐着一位公子阿哥爷,迎顶镶着一粒明珠,身上穿着紫色宫绸皮袍,外罩火红缎子的斗篷。看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手下有二十几个恶奴,都是短衣襟小打扮,绢帕缠头。每人身上别着一根檀木斧把,抢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姑娘。这个老太太撒野打泼地喊:“救命噢!抢我的女儿啦1一个恶奴过来照着老太太胸口就是一脚:“这是你们家的造化,不识抬举。抢你们闺女算什么1海川一想:真有这事!千人瞧万人看,随便抢人家妇女。海川不由得勃然大怒,不用说王爷 有话,没话我也得管哪!海川垫步拧腰,“燕子三抄水”,飞身形过来,来到马前伸手一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与民同乐,你们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擅抢良家妇女1旁边有人说:“这老乡,你逛灯就逛呗,见着这事躲远着点儿,你管这事干吗?”旁边又有人搭茬道:“二哥,您甭说,今儿这场事,这老太太家里有德性,碰见这位敢管,换个主儿,真没人敢问1“哟喝!你认得他?”“多新鲜哪,我凭什么不认得他呀。不认得他咱们就敢说话了吗1“哎哟喝!那么他是谁呀?”“你们听着吧,别人能管吗?这位是北城根儿雍亲王府的教习 ,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童海川1把旁边这位吓了一哆嗦:“怎么着?童教师?大名鼎鼎下江 南、拿二小请国宝就是他?”“对啦!别人谁敢管?1
海川真把这位阿哥给拦住了。他是九皇子九贝勒爷的儿子,阿哥弘涛。
这位阿哥仗着他父亲的势力,仗着是皇亲,在北京城里做尽了坏事,没人敢惹他!今天他带着恶奴到这儿来,也是为了寻欢 作乐。他手下有四位教师爷,一位教师爷叫土蜘蛛何立,很有本事,一位教师爷叫神拳无双赵有来,一位叫铁头李四,最厉害的叫赛燕青周兰。这赛燕青周兰也是江 洋大盗,通过赵有来把他介绍到九贝勒府,在九贝勒府当了教师爷。他是少林弟子,有很好的功夫。
没想到这次童海川要管这闲事。阿哥弘涛勃然大怒:“什么人!乡下人竟敢管闲事!来呀,给我把他打死1阿哥爷传下命令,土蜘蛛何立可就过来了。大胖子小短脖子小脑瓜儿,晃晃悠悠往前走,一撇嘴儿:“嘿!乡下人,放着灯不逛怎么多管闲事呀?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九贝勒爷府的阿哥爷弘涛。别说抢一个大姑娘,抢十个八个的,那是他们被抢家的造化,你在这儿挡什么横儿呀?1童林这么一听,真是皇子府里的皇孙,哎呀,那我也得管哪!身为侠客不能见义勇为,瞧见这种不平之事不能说一说公理,那算什么英雄?这时,海川一壮英雄胆,说道:“不管你是谁,抢人犯法,把姑娘放下1“你打听打听,你家教师爷叫土蜘蛛何立,我要你的命1说完往前这么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问心一掌。海川一叼他的腕子,伸左手一托他的二膀子,左手往起一抬,右手往下一按,“嗄叭”一声,海川就把这土蜘蛛胳膊给掰折了。弘涛一瞧,“啊!真把我的教师爷胳膊给掰折了1
老百姓可就更乱了。正这个时候,由打阿哥弘涛旁边“噌”地又蹿过来一位,一晃脑袋说道:“打听打听我铁头李四是什么人物?你敢拦阻我家阿哥爷抢人,我要你的命1举双拳泰山压顶“嗡”地一下就下来了。海川一撤右步,伸左手往下一压,一抬右手,说:“你叫铁头李四,我试试你这脑袋有多大劲儿1说完照着脑门子上“啪”一掌“卟1这口血就喷出来了。“甭说你这脑袋,铁背罗汉法禅僧那脑袋多棒啊,一巴掌我都让他吐了血1两位教师都受伤了。神拳无双赵有来垫步拧腰过来用手点指:“你这乡下人真乃大胆!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边拔牙,认识你家教师爷神拳无双赵有来吗?”
往前一抢步,左手一晃面门,右手一攥拳,单风灌耳。海川上右一滑步,褪头一躲,立右手一叼他的二膀子,就这么一拧他,一伸左手“啪”,拿左胳膊往下一插,一掌把赵有来的右膀子给砸折了!阿哥弘涛可就急了,气呼呼地大喊道:“给我上1二十几个恶奴就“呼啦啦”往上冲。三位教师爷全都伤了,他能不急吗?
恶奴们各自把檀木斧把抽出来:“你这乡下人是找死,我们二十几个小伙子每人一条檀木斧把,一个人给你一下就二十多下,把你砸死!你敢管这个闲事?你问问北京城谁敢惹我们呀?1海川一瞧,一窝子狗全上来了。
您别看他们人多,这些人在海川眼睛里,什么都不是,这都是马勺苍蝇混饭吃的主儿。英雄就使了一手儿金刚八式掌的“虎抱龙拿”,又猛又狠,“哗”
地一下子,恶奴们的斧把抡起来往下盖,海川就这么一矮身,一个旋风脚,“啪啪啪”,就踢趴下四五个,反崩一拳,“叭叭叭”,打得这些人鼻肿眼青,王八吃西瓜,连滚带爬,落花流水。正在这个时候,马后头有人高声喝喊:“什么人?竟敢拦阻阿哥爷抢人,你真乃大胆!认识九贝勒府的教习 赛燕青周兰吗?”其实周兰和海川是同等的人物。不过,从两人所处的环境,依仗的势力和他本人的为人都大不一样。九贝勒爷允祖虽是皇子,但他却只是个贝勒。雍亲王就不然了,他是封了亲王的,贝勒封了亲王就不一样了。
二者说周兰不是好人,海川是正人君子。周兰不是侠客,海川是鼎鼎大名的童侠客。这怎么能一样呢?
海川一瞧周兰,三十多,黄白净脸,穿一身青,腰里煞着青褡包夹裤,外头套着皮套裤,搬尖靴鞋,白袜子。垫步拧腰过来,左手攥拳在先,右手攥拳在后,四平的架子一站:“我叫周兰1海川说:“你是武林的败类!
你空有一身的武功,助纣为虐,不用于正途!今天要管教管教你0周兰一听撇嘴:”你也配!乡下人,休走看拳0左手拳”唰“一变掌,一个引手上脚踏中宫,右手拳以掌下往前发,直奔海川的胸口。海川用左手掌的后溪穴就这么一捋,一斜身右手就插到了。周兰往下一矮身,两个人插招换式就打在一处。海川一瞧,心说:你的能耐也就这样了。你帮着皇子府内的皇孙胡 作非为,擅抢良家妇女,你不能主持正义,这个武艺算白学,你是武林之中的败类,这样我就要把你废喽!赛燕青周兰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面门,问心一掌。海川双手一挽,分他的腕子,进步曲腿。好么!飞踹在赛燕青周兰的右脚脚趾头上,”啪0这脚后跟一蹬,搬尖靴鞋全开了绽了。”哎呀——0赛燕青周兰一声惨叫,底下的恶奴就给吓跑啦。阿哥弘涛用马鞭子点指:”好你个乡下人,伤了我四家教师!家住哪里,姓甚名谁,通上你的名来0”哈哈哈,阿哥弘涛,好大胆量!没有点儿来历,在北京城也不敢管你。问某家,北城根雍亲王府的教师爷,镇八方紫面昆仑侠,我叫童林0
海川一通名姓,灯市口的老百姓亚如波开浪裂,“哗——”阿哥弘涛险些把马鞭子扔掉。他知道这是四伯父府里的教习 ,皇爷爷都知道他。阿哥弘涛吓得把人家姑娘、老太太放在那儿不敢抢了,“呼啦啦”分开人群,催马就跑。
这老太太哭着喊着过来:“哎呀!这位爷爷,我们给您磕头啦!教师爷呀,晚一点儿我们娘儿俩的命就没啦1海川一瞧姑娘,眼泪汪汪吓坏了。
她也就在十七八岁,长得确实好看。海川伸手把老太太搀起来问:“你们是母女啊?别害怕,别害怕。”“哎呀!这位教师爷、侠客爷,不是您小女子也活不了哇1“不要往心里去,这不算什么。你们娘儿俩在哪儿住啊?”
“我们母女就住在附近第三个门。”“噢!你们的家离这儿很近,驴驹胡 同路北。搀起你母亲来,我送你们回家。”母女二人千恩万谢。姑娘搀着母亲,由打这儿一直从人群里头穿过去。海川把她们母女俩送至驴驹胡 同到了第三个门。姑娘说:“您看!恩人哪,这就是我们的家,请您进去吧,我们家里头寒苦。”“姑娘,不要客气1看着娘儿俩进了院,把门关好,瞧着没有人跟着。若有人跟着,那海川就得过去问问,怕皇孙还派人监视,跟到人姑娘的家,等我童林走了以后,他们还可以抢。这样海川出了驴驹胡 同口,去找王爷 。可是,王爷 跟年大人都不在了。海川想:也许他们已经分手各自回府了。我也回府吧,这样就奔了北城根。
来到雍亲王府奔里走,王爷 早回来了。海川进来问:“年大人呢?”“他回家啦。到底什么人抢人?”海川一想:这不太好说。“得啦,事情过去啦,我把人家娘儿俩给救下来,这事情就完了。”王爷 心里头明镜似的:“海川,你告诉我,不要紧!不管他是谁,你也应当告诉我。”“据说好像是九贝勒府的阿哥弘涛抢人。我把他们的教师爷都给打了。”“海川,因为是我九弟的孩子,我的侄子,你就不敢说吗?1王爷 唤何吉:“吉儿,把杨师爷请来1王爷 有个师爷,就是私人秘书。这人姓杨叫杨有芝,很好的学问。海川在王府里呆着,跟杨师爷学了不少东西。时间不大,杨师爷到了:“唔呀,王爷 ,有什么事吩咐?”“你写个折本,奏明我的皇额玛:九皇子纵子行凶,光天化日之下在灯市口擅抢良家妇女。他手下有教师爷某某,某某人,助纣为虐。把这写清楚了,明天一清早让何吉交 到奏事处去。”“好吧1杨师爷把折子写好了,让王爷 看了看,又用了王爷 的堂号私樱然后交 给何吉,准备送往奏事处。事情可就过去了。爷儿俩说了会儿闲话,王爷 休息。海川回府,跟徒弟们一块儿练功,到时候大家伙儿都休息了。一夜 无话。
第二天清早起来,海川吃点东西正要奔王爷 府来,底下人进来了:“侠客爷,外头来了一个人,打算拜望拜望您。”“噢!这人多大岁数?”“有五十多岁。”“噢,有请1海川跟着往外来,等来到门口一瞧:个儿不高,身上穿着夹裤夹袄,外穿老羊皮的皮套裤,皮坎肩儿,腰里煞着青褡包,脚底下牛皮靴子,头上戴着卷沿儿大毡帽。由于口外的风硬,吹得两个颧骨里黑黑的,黄白净子挺精神,两道浓眉,一双虎目闪闪夺神,鼻直口正,一对元宝耳,颔下的胡 须有几根白的。“侠客爷1这个人过来就要行礼。海川伸手相搀:“老英雄,初次见面,我可不敢当,请进来吧。”“好好好!菌您借光坐。”这样,海川把他带到客厅,让底下人献上茶来。这位老英雄坐下了。老英雄把卷沿儿大毡帽摘下来,海川这么一瞧:喝!锃明瓦亮的一个大秃子,一根头发没有。海川问:“老朋友,我跟您素不相识,怎么一旦之间来到寒舍,一定有事吧?”“啊1这老头儿一抱拳:“侠客爷,昨天您在灯市口行侠仗义,不避权贵救了我的姐姐跟我的外甥女儿,我特地前来道谢。”“哎呀!老英雄,这么点儿小事,何足挂齿。老英雄,我看您到我府门口,两只眼睛往四处寻查,您八成有案吧?1“侠客爷好眼力,我在北京有人命案。”“不要紧,您在我这儿犯不了案。请问老人家贵姓高名?”
老人躬身施礼,备叙前情。
这个人姓武,叫武云飞,师父给起的外号叫“虬首龙”,就因为他脑袋上一根头发没有。家境贫寒,父母都死了,是永定门里的人。永定门里二条胡 同住着一家姓张的,就是海川救的这个老太太的父亲,名字叫张善张佬儿,是买豆腐的。这个老头儿就是武云飞的亲娘舅。由于父母都没有了,云飞就跟着舅舅在一块儿,帮着卖豆腐。武云飞跟表姐岁数差一点,表姐生日比云飞稍大。这样一家人饥一顿,饱一顿,起五更睡半夜的,也实非容易。因为家境太穷,有一次武云飞脑袋上长秃疮治不起,就落了这么一个大秃子,所以一家老小都管他叫秃子。武云飞天生好玩,没事了,五冬六夏他就跑到永定门城墙的外边,跟一帮孩子爬城墙。武云飞爬城墙可爬得快着呢,由打外边扒着砖缝儿,一会儿就爬上去,谁也爬不过他。天都大黑了,人家都被父母喊回家去不爬了,武云飞还爬呢。谁找他呀?他舅也没那工夫,见面也不过是骂几句就完。
有一次爬城墙玩,都爬到城墙半截儿上了,突然间打上边下来一口粘痰,“啪”,正吐在武云飞的秃脑门上,武云飞一害怕,险些没扒祝如果脑袋瓜朝下一看,掉下去非摔死不成!这孩子气大啦,他翻起眼睛一看:上边垛口堆儿上坐着个人,这粘痰就是他吐的。武云飞紧爬几下上去了。武云飞一瞧:这人也就在四十上下岁,三缕墨髯,赤红脸儿酒糟鼻子,那鼻子特别红,两道浓浓的眉,一双虎目放光,鼻直口阔,大耳相衬。剪子股儿的小辫儿垂于脑后,一身蓝,煞绒绳,福字履鞋白袜子。云飞一瞪眼:“嘿!老头儿。”
“哈哈,小孩儿1“我这脑门子是痰桶吗?”“天黑了,眼睛花啦,我拿你这脑门儿当痰桶啦。”“有拿人脑袋当痰桶的吗?幸亏我爬惯了城墙,我要一害怕一闪手,掉下去还不得摔死?1“你真要往下掉,老头儿也抓得住你。一长腰下来,比你快得多。抓住你,你也死不了。”“要这么说,好像是我的不对?”“可不是你的不对吗,不过这倒没什么。”云飞拿手抹了抹这口粘痰,往自己的破衣服上蹭,他要走。老头拦住了:“我问问你,别的孩子都不爬了,怎么你还爬呀?”“人家有爹有娘有人疼,我没爹没娘谁管我呀1“那么你怎么活着?”“我跟着二条胡 同我舅舅张善张佬儿卖豆腐,饥一顿饱一顿,反正就这么几口人。除了我表姐就是我舅舅、我舅妈,算我一家四口人。”“噢,你应当学点本事,将来帮着你舅父、舅母改换门庭。”云飞翻了翻眼睛道:“您看您说得容易。我,我练什么本事?认字?
家里请不起先生,也上不起私塾。练武?谁那么缺心眼儿教我这穷人家的孩子?“”哈哈,你说的对。你看我这人就缺心眼儿。“”怎么回事?“”我就惦着教教你。“”得了!您教我什么呢?我给您拿不起钱,甭说没钱请您吃饭,连住都没有地方。“”住我自己找,饭我自己吃。“”那我也不能学,我还得帮我舅父、舅母做买卖呢。“”不耽误你帮着做买卖,背着你舅父、舅母学能耐。我非教你不成0武云飞一听,心说:还有这事儿呢,我不学他非要教。”那么您会什么?“”你就看这手儿0就看这老头儿一长腰,”唰0蹦起老高,打了个旋风脚,然后脚扎实地。”你瞧这手儿怎么样?“
“这手倒挺好,我愿意跟您学。”“来吧,给我磕个头。”“买不起香。”
“就这儿磕就行了。”“行行行。师父在上,弟子武云飞在下。”“孩子,你把我领到你家后院去。每天晚上没有事了,你们家收工了,我来,人不知鬼不觉,咱们就在后院练。等到你会蹿会蹦能走了,然后你到师父那儿去练。”
“师父,您在哪儿住啊?”“我在下洼子陶然亭祝”“好吧1武云飞行完礼以后,同着这位老头来到自己二条胡 同家门口,转到后院,一指破栅栏墙外头说:“您瞧,要练就在这儿。”“行了,咱们风雨无阻,我什么时候来,你得什么时候在这儿等着我。”“这个您放心1老人家蹦进院子里,看了看,然后打发武云飞回家了。
打这天起,每天老人来,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都来,真是风雨无阻。
给武云飞盘腰窝腿站架子,教给他小巧之艺,拳脚、军刃一齐学。一晃就是三年,武云飞也有十四五岁了,脑子也开化了,他可就奔了陶然亭。每天晚上刻苦学艺,从不间断。这也没有妨碍他帮助舅父干活,而是干得更多了。
除去干活,就刻苦练功。
光陰荏苒,日月如流。转眼间就十二年,武云飞二十好几了,个也高了,秃脑袋更亮了。他使一口单刀,会打十二只铁莲子,上打飞禽下打走兽,夜晚之间打香火,百发百中。这天老师跟他说:“云飞呀1“师父。”“哈哈,我看咱爷儿俩感情不错,一晃十几年了。我到北京指望逛一逛,没想到发现了你,我瞧你这孩子有点儿出息,把能耐教给你。我给你个外号叫‘虬首龙’武云飞。‘虬首龙’的意思就是秃脑袋。”“行啊,师父您给我起什么,我就叫什么。”“好极了!这儿有个小包袱,一口单刀,十二只铁莲子,另外有散碎银两十两,给你做个零花儿,我知道你家里穷。”“对了,不瞒您说,家里不但穷,而且我表姐要出门子了,嫁到驴驹胡 同西口路北第三个门。表姐夫是个读书人,还可以。表姐很快就要出阁了,家里去一口人,剩下我们三口儿。舅舅、舅妈一天比一天老。师父,您给孩子我这些东西,您要干什么呢?”老人家一笑:“我要回家。”“哎哟,师父,弟子还不知道您姓什么,叫什么呢?”我现在告诉你:“师父我家住在山东泰安州于家坡。
我姓于名庭字子玉,人称醉仙翁。“就起根由头说了一遍。
原来于家坡有五老,这五老可只有两头儿是亲兄弟,当中这几位姓的不是“于”,五老大爷就是这个老头。因为他一生就好喝酒,所以火烧中宫,鼻子都喝成酒糟的了。他的二弟叫九疑翁余让,这个“余”是伍余元卜的余。
三爷叫“镜湖翁”虞湘,虞万支柯的虞。四爷叫白云翁俞谦俞伯陶,是俞任袁柳的俞。五爷是干勾于,于富于松林。跟大哥于庭是亲哥儿俩。哥五个中能为最好的可数这俞谦俞伯陶了。这五个人是把兄弟,人称泰安州的五老,功夫可都了不起。这一次,于大爷上北京是来逛逛京城,天子脚下永定门巧遇武云飞,结果把能耐教给武云飞了。
师父把自己的情况跟云飞说明之后,爷儿俩洒泪分别。于大爷走后,武云飞只能把师父给的银子、刀、铁莲子,用一个镶牛皮的口袋盛着,蔫蔫地带回家去了。等帮着舅父、舅母把表姐的事情办完了,武云飞可就开始认真地练功了,每天都要练。老头张善就纳闷儿,这个孩子一天到晚的怎么老练呢?我瞧他身子骨儿跟一般人也不一样呀。有一次,武云飞出去了,老两口子一检查武云飞的行李,发现了刀跟铁莲子,还有银子。“哎呀!这个孩子一定不学好,勾结江 洋大盗,这是断道劫得的钱哪!我们二老虽然穷,君子安贫,我们卖豆腐钱来得正道。”老头子直生气,等武云飞回来,张善喊:“跪下1武云飞吓了一跳,赶忙跪下:“舅舅您怎么啦?”“怎么了?哼!
我打你。“云飞忙追问:”舅舅,孩儿我怎么了?0”我问问你,你这刀哪儿来的?铁疙瘩哪儿来的?你那银子又是哪儿来的?你给我说实话。“”舅舅,……“武云飞没法子。就把十二岁上爬城墙巧遇老恩师,后院练艺,最后陶然亭又练艺十二年,练就了一身好功夫。接着又说:”一口单刀、十二只铁莲子,还有钱都是师父给的。师父还给我起个外号叫虬首龙。我有一身的功夫,您不信瞧着0说完,一拔腰”噌“地上房了。”下来!那不成大飞贼了。“”这是师父教的。“”你师父也是飞贼!不管怎么说,学了能耐也要走正道。“其实,老两口子倒很高兴。舅父说:”你姐姐也出阁了,家里就剩你了。孩子,要好好地支应门户。“云飞应允。
五月节,舅母把云飞叫过去:“你都二十好几了,你看,过节了,怎么着也得让你今个儿歇一天。我这儿有两吊钱您拿着,你自己也有钱,愿意带着就带着,你可以逛逛庙去,愿意逛哪儿就逛哪儿,我不管。你去吧1云飞一想舅母既然这么说,好吧,自己带俩钱,穿着长衫,换了一件干净衣服。
嘿!库头不戴帽子,晃着秃脑袋。云飞打家里出来,从永定门天桥,走前门五牌楼,隆荆寺很热闹,做买做卖的很多。云飞东张张西望望,行无定所,这叫瞎逛。头层殿、二层殿、到三层殿的院儿里头,前头有这么一个月台,周围都是条石,四五丈见方,当中用小铁锹把这块土地儿完全都翻出来了,十分暄腾。北面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茶壶、茶碗儿和钱盘。周围放着几条“扎脚子”板凳,这板凳上头放着骆驼毛绳儿,搁着几身褡裢,周围站着些人。云飞一瞧这是个跤场儿呀,在板凳上坐着几个大个儿和小决儿,大的膀大腰圆,小的瘦小枯干,挺精神。一个大个儿站起来,把衣服脱了,穿上褡裢,系上骆驼毛绳儿。一个年轻瘦小枯干的也把褡裢换好了,辫子盘起来,也穿上刀螂肚的靴子,两个人可就下了场子了。也甭管是活跤死跤,反正看的人是很多很多。两个人专讲究使绊儿,大绊儿三千六,小绊儿赛牛毛。摔跤、练武虽然不是一个行当,但道理是一个,你要用这个绊儿摔人家,人家就能因势利导借着你这个绊儿用那个绊儿来摔你。相反你也可以利用他的绊儿来摔对方。摔跤讲究蹦、拱、踹、豁、倒、爬、拿、里、刁、勾。有这么句话:长怕拿腰短怕薅,胖子摔跤怕转悠。转悠三圈儿他喘啦,你再摔他那就省劲啦。
武云飞瞧着瞧着,大个儿跟小决儿碴上了。几下一转悠,大个儿一伸手把小决儿就给抓住了。“唰”地一下他惦着把这小决儿给扔出去,没想到小决儿这么一盘,盘上了,大个儿把他扔不出去了。小决儿抡着大个儿转悠,三圈过了,大个儿直喘。这时候,大个儿手一发软,小决儿的往下这么一站,伸右脚就是一个别子,“啪”,把大个儿摔了一个大跟头。大家伙儿喊好给钱。武爷不给钱,一晃秃脑袋,他死气白赖喊:“好嘿!小决儿把大个儿给摔了。哈哈哈!大个儿是水梢没梁,饭桶1本来摔跤这个东西很难说,你说你身大力不亏,不见得能把小决儿摔了。你别看个儿小,不见得摔不过大个儿。大个儿叫小决儿摔了,众目睽睽之下,他心里就有点不痛快。武爷一晃秃脑袋,在旁边这么一嚷嚷:“大个儿饭桶1这大个儿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站起来冲着武爷一指:“朋友,你看我是饭桶啊?”“啊!不错您哪,哈哈哈。您有点儿像饭桶,怎么着您哪?”武爷一梗脖子一晃秃脑袋,不含糊。大个儿一招手:“看来你是行家老师父。”武爷一撇嘴:“不敢当!多少明白点儿。”“请上来咱们二人摔一跤。”“行啊您哪,没关系1
武爷一拔腰上来了,往场子里头一站:“怎么摔?您说话吧。”大个儿一指:“那有褡裢,您穿上褡裢,摔倒人白摔。”“好哇,还有这么一说呢。
来吧0武云飞不脱衣 服,穿着大褂儿,伸手拿过褡裢也穿上了,您说这叫什么事儿?!说坎肩儿不是坎肩,说马褂儿不是马褂儿,这寒碜呀!连看热闹的都嫌,说这位真不怕丢人。武云飞拿骆驼毛绳儿这么一系,系好了,一晃秃脑袋往这儿一站:”朋友,穿上褡裢摔死白摔,哈哈哈!来吧,咱们二位过过汗儿吧。“这大个儿拿手往嘴上这儿一送,这叫焖焖指甲,别掰了。
只见大个儿脚踩黄瓜架,一晃身就过来了:“朋友,好哇!咱们俩来一下子。”
这大个儿想什么呢?小子就冲你这相儿,你也不会摔跤。我给你来个脆的,我上步一夺你的偏门子,伸右手一捅你的小肚子,给你来个大背胯倒口袋,摔不出你蛋黄儿来那你不是鸡蛋!大个儿有两下子,他往前一赶步,伸左手一抓武云飞的偏门儿。这摔跤跟武术是两码事。您看,摔跤是不沾上手无法见跤,你非得抓着对方,对方再抓着你,你能使绊儿,他也能使绊儿。那么就看谁的手快,谁的绊儿麻利,谁的绊儿有功夫。这武术可不同了,武术是不让你摸着,摔跤是非摸着不可。武爷一瞧他抓自己来了,上左一滑步,立右手一拨他,“顺手牵羊”借劲儿,他往前栽身儿要抓武云飞的偏门儿,而这时候武爷一闪身,一揪他的二膀子,一立右手,照着大个儿的脖子“啪”
就一切。看得出来,您那不是跤绊儿,您这是武术。如果把式真练好了,摔跤的老师父赢不了练把式的。武云飞这一下,大个儿的乐儿可就大了,“噔噔噔”,往前赶步,脑瓜往下这么一栽,“啪”地一下,脑袋正栽在石头帮子上。“啪嚓”一下,万朵桃花开,脑浆子迸裂,这一下把这大个儿给摔死了!看热闹的人可就乱了。武爷往这儿一站说:“哈哈哈,穿着褡裢,摔死白摔1可是武爷心里也含糊了,您别看这么说。人家旁边过来好几个人劝说:“朋友,你是摔死白摔,不过到底是摔死人了。你先别动,马上把地方找来。”
时间不大,地方来了一瞧,问:“这是谁呀?”有人告诉了,说:“这是那雷,镶蓝旗的旗人,住在东西五条胡 同,他家里有媳妇。”立刻派人把那雷的媳妇找来,那雷的媳妇哭三溜,喊三溜,哭天抹泪,恳求官府做主。
可人家跤场的这些师父们都是证明人,说得按跤场挎定办事。地方细问武云飞:“朋友贵姓啊?”“我姓武叫武云飞。”“噢,武爷,您跟那雷摔跤来着?”“那没错儿,你看看,还穿着褡裢呢!那雷这死鬼跟我提了,穿着褡裢摔死白摔。哈哈,这没关系,还哪位咱们再来来?你是地方,赶紧把死尸挪挪,我们接茬儿再摔。”地方心说:哪儿有这事儿啊,人命关天还摔哪!
便说:“武爷,不错,摔跤的穿上褡裢摔死白摔。可是有一样,你这是用跤绊儿摔死的吗?”“嗨!什么叫跤绊儿不跤绊儿啊,谁倒下谁算输呀1“那可不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官司你得打。”“打官司,没关系,反正我穿着褡裢呢。”“对,您哪,到了县衙门,经过大老爷问问,也只不过就是罚您个三五吊钱,给死者一出殡。”武爷一想:这个可就容易多了。其实,人家地方蒙他呢:“这官司你得打呀。”“当然我得打1“好吧。”地方一伸手把脖练儿拿出来了:“先得给您使上点儿国法。”“哗啦啦”,武爷一瞅,得!锁上啦。地方派了人看着尸场,然后连跤场人,再从人家看热闹的里头找出两个证明人来,还有那雷死鬼的媳妇儿,地方全带着,由隆荆寺可就奔大兴县了。
来到交 道口南大兴县衙门,一问:“哪位办差值班?”大家伙儿一瞧,喝!这带差事来了。就说:“啊,今天是张头。”时间不大,班房里的张海张头出来了:“哎哟喝!众位辛苦辛苦。”“张班头。”“什么事?”如此这般,隆荆寺跤场出了人命了,摔死的是镶蓝旗的旗人,名字叫那雷。这是他媳妇儿,这是本跤场的负责人,这位是摔死人的凶手。就把武云飞带进来了:“你摔死的人啊?”“那一点儿不错1“好吧。”把手铐脚镣子拿出来,给武爷三大件儿全带上了。武云飞可不在乎啊,他有硬功夫埃但是他想官司我得打,犯国法受王章嘛。张海张头儿打这儿往后院来,见到堂役就说:“您给回大人一声,有一个案子要禀报大人。”堂役来到了书房,跟大人一回禀,大人叫他进来,快壮皂三班人役喝喊堂威,各持鞭排锁棍,老大人升了大堂:“孙三,隆荆寺跤场上如何伤了人命?你从实讲来1“禀大人,下役孙三等知道信儿,到了隆荆寺跤场,死者已经咽了气了。凶手并没逃走,他身上还穿着褡裢。据他说好像是死者让他穿上褡裢,说摔死人白摔。
据目睹者说他是用武术摔死的,而不是用跤绊儿摔死的。再说摔跤他也是外行,哪有穿着大褂,上边又穿褡裢的。“大兴县知县姓齐名字叫齐光甲,三鼎甲出身,很有才能。你想想在天子脚下一府二县,没两下子是呆不住的。
齐光甲险些乐了,穿着大褂儿再穿褡裢,这真是天下少有!地方的话说完了,师爷、誊录生把地方的原词完全都写好了,让地方签了字,这就是原始材料。
把材料放在这儿。“来呀!带证人。”把几拨儿证人带到,人家跤场上的一部分证人说:武云飞摔死那雷用的不是跤绊儿,而是武术。旁边的证明也这样说。大人让他们押了供,取了保,然后让这些证人全回家。又把那雷死者的妻子带上来。
女人跪倒磕头:“小揪人给青天大老爷磕头!青天大老爷作主!我爷儿们无缘无故叫人家给摔死了,我指着什么活呀?!请大老爷让他抵偿兑命。”
问了问经过,“好吧,下去吧。”安慰一番也让下去了。“来呀!带武云飞。”
时间不大,武云飞进来了,一拉脖练儿往堂口一跪,大人一瞧,这个还穿着褡裢呢。“武云飞。”“在。”“你家住哪里?”“城南马家铺。”他不敢把舅舅那儿说出来。“你到北京城干什么来啦?”“启禀大人,我到北京城来逛一逛,到了隆荆寺我发现这跤场摔跤,小决儿把大个儿摔了。小民这么一乐,大个儿有点儿破门帘子,挂不住了,他往上叫我。不瞒您说,草民也会一点儿。这样我上去了,穿好了褡裢跟他一摔,一时失手,我把他给摔死了。禀大老爷,穿上褡裢,摔死人可白摔。”“武云飞,你真乃大胆1“哟1
武爷一晃秃脑袋,心说:要坏!大人说道:“虽然说穿上褡裢摔死白摔,但是那也得根据事由。我问问你,你用的是跤绊儿吗?你用的是哪一个绊儿呀?”“这个跤嘛,我是外行,我会一点武艺。哈哈哈,反正我一揪他,他往前一栽,拿巴掌一切他脖子。”大人这么一听,这哪是跤绊儿呀,摔跤里有切脖子的吗?只有夹脖子才是摔跤里的绊儿埃知县原来摔过跤。“噢!
你所说的都是事实吗?“”不敢蒙哄大人。“”好!你抬起头来,我来看看你。“”有罪人不敢抬头,冲撞大人的虎威。“”掌面。“”是0秃武爷一抬头。大人一看武云飞是个正人君子,不像坏人。但是你有人命啊1来啊0把三大件的刑具撤去,把他的褡裢脱下来,标好了牌子,马上又把三件儿砸上。然后,把武云飞禁入监牢。
武云飞被押入死囚牢内。进了牢门这么一看,武云飞就含糊了。这里头臭味难闻,囚首垢面,一个个犯人都是三大件儿上着。这个牢头也就三十多岁,一脸的横丝肉。先搬个凳让他坐下:“朋友贵姓啊?”“我姓武,叫武云飞。”“哈哈哈!你来到兄弟我这儿了,没别的,你放心,绝不能让你受委屈。你这个案子是摔死人了,你还是够朋友。”“是,您夸奖了。”“你府上什么地方?”“马家铺的人。”牢头接着说:“噢!我可跟你说,咱们这大牢以内吃的喝的一切,你得听我的。咱们牢前不种黑豆,牢后不种高粱。
钱嘛,得由您自己掏啊!您还是提个朋友吧。“武云飞就明白了,噢!这是要在我身上生财呀。我舅舅卖豆腐,这么多年还是卖豆腐,就是把那点豆腐本儿全拿来,也不过十两八两银子。我能把舅舅说出来吗?!武云飞跟牢头商量着说:”朋友,我家里头日月也很不好,你看我的穿装打扮也不像有钱的人。但是我武云飞是交 朋友的人,我看牢头哥哥您就是我的朋友。只要姓武的打牢里头滚出来,我有一份儿人心。相反的,哥哥您要打算给我来点儿私刑什么的,那你可就不够朋友了。“”哟喝!绝我狗掀门帘子——耍嘴儿呀。行啊,看来你这秃爷爷还够意思啊!那好吧,先让来点小三灾儿。来啊,让他蹲会尿桶0”是0这牢头把脸蛋子一耷拉,狱卒赶紧拉着武云飞脖练儿,脚踩黄瓜架,趟着镣往前来,走到大牢的犄角儿上。说真的!这蹲尿桶的滋味儿可不好受。这个大尿桶有三尺来高,犯人谁都朝这里撒尿,这尿桶都使了多少年了,滟臊滟臊的。狱卒拿着脖练,拉着武云飞过来了,顺着这个大木梁穿下来,底下有个小铁钩,把脖练儿往铁钩上一钩,武云飞不往这尿桶里头探脖子都不行,这练短,抬不起头来。武云飞两只脚紧靠着这尿桶边儿一站,骑马蹲裆式,两只手一揪短练儿,脑袋、嘴都在这尿桶上边,正闻尿味。喝!真臊!武爷心说:嘿!长这么大,我还没闻过这种味儿呢。
最要命的是人家犯人还到这儿来撒尿,人家“哗哗”往尿桶里一尿,这尿往起一溅,溅得武云飞一脸一嘴!武云飞心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打死人,出大差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痢,我姓武的不含糊。你这私刑,姓武的可以不受哇!好在武爷有功夫,自己只当在这儿耗功呢。哎呀,这滋味可真难受!
到了晚上,吃饭了,窝头咸菜条,泡点溜锅水儿。牢头问武云飞:“朋友,怎么样啊?哈哈哈1武云飞心里头咬牙,嘴上可说:“嘿!剧们儿,这尿桶蹲着可很舒服呀1“嘿,哈哈1敢情这牢头外号叫小刀子,十分凶恶陰险。“好吧,让你歇会。给他放到鞭床 上去1武云飞心说什么叫鞭床 呀!等他叫人拉到这儿一瞧,武爷可就咧嘴了。本来这炕上躺十个人,现在已经躺十八个了,人挤人,挤在一块儿。腿腕子这儿是一根横木头棍,由这头往下一压,那头儿一锁,把你腿腕子压住了。脖子这儿一根长棍压住了,你想动根本不可能。武云飞可没有越狱的心,他只想着自己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或者是斟酌情节我可以不死,熬几年我能出去就完了。没想到这私刑实在凶恶0来来来,给他腾个地方1这犯人已经挤不下了,这狱卒会一手功夫叫刹车。什么叫刹车?就是用脚一蹬墙,拿他的屁股一拱犯人的脑袋,硬拱出一个缝儿来,让武云飞往这儿一躺。等武云飞一躺的时候,他一起来,人一挤,武爷“噔”又出来了,这横木棍拉不下来。武云飞三次都没躺下,这个罪过就实在不好受了。狱卒拿着鞭子“啪啪叭叭”就是一顿抽打,打得犯人呲牙咧嘴。牢头在旁边站着:“给我打1武云飞秃脑袋一晃,双手一错,“嘎啦啦”把手铐子错折了,跟着一猫腰,两手一错镣,三下把镣给揪掉了,连铐带镣用手一攥:“你们这私刑武大爷可不受1犯人们一愣神,狱卒一瞧,了不得了!这牢头转头要跑,武爷上去,“啪1就拿这铁手铐、脚镣,照他脑袋一下,把牢头就给砸死了,回手又一下,把狱卒也砸死了。
武云飞飞身形起来上后看,后窗户都是拿大沙木插的。说真的,太结实了。
武爷伸右手“叭”一砸这沙木的窗户棂,由打这后窗户“噌”地一下就蹿出去了。长腰上狱房,狱里头犯人一阵大乱。“了不得啦,有人越狱啦1
武云飞一想得啦,一直就往永定门来了。连夜来到自己家门口,越墙而过,舅父、舅母都刚躺下。武云飞在窗户外头一叫:“舅舅、舅妈。”老夫妻两个一直等着,不见云飞回来。这一听叫门,急着问:“云飞,你上哪儿去了?”“您别点灯,把门开开再说。”门打开了,云飞进来趴地下磕头:“我惹祸了1就把今天的事情由头至尾说了一遍。最后说:“舅舅我可要走了,我不能给你们二老抓把土埋了,养老送终都得看我表姐了。但我也不能把祸给你们留在家里,我走了。”老太太没吓死:“孩子,你怎么打死人哪?1“这没法子啦。”行完礼磕完头,老太太拿出二两银子,武云飞一摆手:“我不要。”来到自己屋中,连军刃带十二只铁莲子完全都带好了,远走高飞!出离家中越城墙,举目无亲。干脆出口外吧,云飞这么一想。跺脚绕走北京城,可就奔了昌平县进关沟,出居庸关就奔口外了。
武云飞半道上做了几号买卖,赚了点儿钱,银两路费足啦。自己换了衣服,干干净净,来到口外,真是景物全非,风土人情全变了。来至在塞北,往前走跟人打听,前边有个大镇甸,叫沙雁岭,因为北边有一片大山,就叫沙雁岭。这个镇甸起码得有五六千户,是个通衢大镇。武云飞溜溜达达进了镇,一看路南有座大店,黑匾金字:“何家老店。”敢情这店姓何,在宦行台,安寓客商,大小车辆,草料俱全。看得出来,这个店很大。这时打里头出来一个伙计,二十来岁,剃得黢青的头皮儿,能说会道的。“客人住店吗?
咱们何家老店吃喝也便宜,做出菜来也很有味道,您就住这儿吧0”好吧,我住下。我问问你,有跨院儿单间儿吗?“”有啊您哪!爷台,您跟我来。“
武云飞跟着伙计往里走,来到三道院儿往东,东边有个月亮门,进去往北,奔北房,三间,确实很干净。“您瞧这三间房,爷台,好不好?”“很好,很好。”武云飞进去,把小包袱放下,军刃也放下。擦脸漱口,沏上茶喝茶。
武云飞问伙计:“贵姓啊?”“我姓何,我叫何小三儿。”“噢,你跟本店的掌柜是本家?”“不错,掌柜的是我本家一个大老。咱们这店是老店,三辈子啦1“好埃你们这地方叫沙雁岭?”“啊,我们这儿北面有座山叫沙雁岭,所以这地方也叫沙雁岭。”“噢!是这么回事。”伙计伺候着,武爷到时候喝点儿、吃点儿,想着自己已经不能回关南了,一阵的难过。来到口外举目无亲,我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啊!我看这何家老店店也大,这伙计何小三儿也挺和气,咱就不如在这儿住下来。这样武云飞就不想再走啦。白天出去遛遛,各处逛逛,晚上回来,每天如此,在这儿一住半个月。武云飞不断地拿出几两银子来给何小三。时间一住长,显得闷得慌。
这天,何小三对武云飞说:“爷台,您还是外头逛逛去吧。”“哎呀,你们这一带我全都逛到了,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风景,我早逛腻了。”“爷台,逛腻了您也出去逛逛去1“你这是什么意思?”“您在店里头呆着不太好。”
“为什么呢?”“爷台,您是关南人,您总给小子我点儿零钱花,我感谢您。
您在店里住下一闷,您瞧西院里有宝局,您极容易走上这个道儿,一上了这赌道儿,恐怕您带的这点东西很快就得输在这儿。“”哎哟喝!你们这儿有宝局?“”有啊!所以我愿意您外头去遛个弯儿,晚上回来吃完饭一睡觉,明天您出去还遛弯儿去,比什么都强0”那么你们这儿这宝局?“”噢,我们这宝局一共是四股儿,再加我们掌柜的。掌柜的是胳膊股儿,因为借他的地方。这四股的头一股姓王叫王强、王大爷,人称坐地虎;二一股就是朱三爷,他的外号叫铁算盘朱三,就是我们店里头的写帐先生,手笔很好;三一股儿是净街神孙利孙三爷;四一股是我们掌柜的四兄弟,叫铁胳膊何四。
他们哥儿四个加上我们掌柜的大爷,一共是五股,我们掌柜的不拿钱。说真的,这些位都是站着能打,躺着能挨,抓土扬烟儿的主。哈哈!您瞧宝局这个行业,好人没人干,赖人干不了哇!说真的,每天可不少进钱哪0”噢!
好吧,你带我到那院去看看。“”您别去,我瞧您是个好人。武爷,您不能走这条道儿0”唉!我闲着也是闲着嘛0”您要去,那就让您随心随意得啦0云飞跟着何小三奔里走,进了西跨院。武云飞要跳宝割肉,威震沙雁岭!
《警世通言》,白话短篇小说集。明末冯梦龙纂辑。完成于1624年(明天启四年)。其题材或来自民间传说,或来自史传和小说。故事描述的时代包括宋、元、明三代。与作者的《喻世明言》、《醒世恒言》一起,合称《三言》。
《公羊传》又名《春秋公羊传》,儒家经典之一。上起鲁隐公元年,止于鲁哀公十四年。其作者为卜商的弟子,战国时齐国人公羊高。起初只是口说流传,西汉景帝时,传至玄孙公羊寿,由公羊寿与胡母生一起将《春秋公羊传》着于竹帛。
《湘妃剑》是古龙1960年创作的武侠小说,是古龙早期作品之一,通过男主角仇恕为父报仇的故事,描写众多江湖人物微妙而复杂的内心情感,透析人性。
《大地飞鹰》是古龙后期作品,和一般的武侠小说不同,这部小说其实是写一个生存与困境的故事。这个故事里独特的文风,令人悠然神往的藏边风情,更是显现了一位作家的成熟和睿智。
杀子报案又名“清廉访案”、“通州奇案”、油坛计,是清末著名奇案之一,记载于清光绪丁酉年(1897年)敬文堂刊本。有一说法认为此案应属于清末四大奇案之一。
《浣花洗剑录》是古龙的武侠小说,小说主要讲述一名东瀛剑客(实为旅日华侨)前往中原寻访挑战,打遍天下无敌手,最后一死以求得武道真谛的故事。
《狄公案》又名《武则天四大奇案》《狄梁公全传》,清末长篇公案小说,作者名已佚,共六卷六十四回。前三十回,写狄仁杰任昌平县令时平断冤狱;后三十四回,写其任宰相时整肃朝纲的故事。
《风铃中的刀声》为著名武侠小说家古龙的作品之一。该小说通过人性的体验,细腻笔触描写,人物微妙而复杂的情感,常用生与死、幸福与痛苦这样尖锐对立的矛盾来表。
《鸳鸯刀》是金庸创作的中篇武侠小说,《鸳鸯刀》叙述了江湖上盛传的鸳鸯宝刀的秘密以及围绕它发生的故事。该小说情节曲折,语言诙谐,在不长的篇幅中展示了人物性格,塑造出几个不同的江湖侠士形象,可读性强。
《战国策》,西汉刘向编订的国别体史书。主要记述了战国时期的纵横家(游说之士)的政治主张和策略,展示了战国时代的历史特点和社会风貌,是研究战国历史的重要典籍。
《吕氏春秋》又称《吕览》,是在秦国丞相吕不韦主持下, 集合门客们编撰的一部黄老道家名著。《吕氏春秋》集先秦道家之大成,是战国末期杂家的代表作。
《剑玄录》又名《奇侠绝情剑》,是古龙所著武侠小说,亦有疑为由他人代笔者。另外本书因女角极多,网络上曾将其中十二人合称“剑玄录十二金钗”。
《春阿氏谋夫案》又名《春阿氏》,是根据光绪年发生在北京内城镶黄旗驻防区域内一桩实有命案创编而成的小说。作品在面世一个世纪以来却不断有读者在读在议,不曾为岁月埋没,可见其价值之存在。
《说岳后传》根据单田芳评书《铁伞怪侠》改编,讲述了岳霆将自己的私仇与国家的兴亡结合在一起,在众多武林高手的帮助下,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业迹,终于使秦桧罪有应得,遗臭万年。
《孔雀翎》是古龙武侠小说《七种武器》的第二种武器。长生剑、孔雀翎、碧玉刀、多情环、离别钩、霸王枪、六种非一般江湖武器(拳头不是七种武器之一),件件精妙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