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
刘太妃 贞简皇后曹氏
太祖正室刘氏,代北人也;其次妃曹氏,太原人也。太祖封晋王,刘氏封秦国
夫人。自太祖起兵代北,刘氏常从征伐。为人明敏多智略,颇习兵机,常教其侍妾
骑射,以佐太祖。太祖东追
黄巢,还军过梁,馆于封禅寺。梁王邀太祖入城,置酒
上源驿,夜半以兵攻之。太祖左右有先脱归者,以难告夫人,夫人神色不动,立斩
告者,阴召大将谋保军以还。迟明,太祖还,与夫人相向恸哭,因欲举兵击梁。夫
人曰:“公本为国讨贼,今梁事未暴,而遽反兵相攻,天下闻之,莫分曲直。不若
敛军还镇,自诉于朝。”太祖从之。
其后,太祖击
刘仁恭">
刘仁恭,败归。梁遣氏叔琮、康怀英等连岁攻晋,围太原,晋兵
屡败,太祖忧窘,不知所为。大将
李存信等劝太祖亡入北边,收兵以图再举,太祖
然之。入以语夫人,夫人问谁为此谋者,曰:“存信也。”夫人骂曰:“存信,代
北牧羊兒耳,安足与计成败邪!且公尝笑
王行瑜弃邠州走,卒为人擒,今乃自为此
乎?昔公亡在达靼,几不能自脱,赖天下多故,乃得南归。今屡败之兵,散亡无几,
一失其守,谁肯从公?北边其可至乎?”太祖大悟而止。已而亡兵稍稍复集。
夫人无子,性贤,不妒忌,常为太祖言:“曹氏相,当生贵子,宜善待之。”
而曹氏亦自谦退,因相得甚欢。
曹氏封晋国夫人,后生子,是谓庄宗,太祖奇之,曹氏由是专宠。太祖性暴,
怒多杀人,左右无敢言者,惟曹氏从容谏譬,往往见听。及庄宗立,事曹氏尤谨,
其救赵破燕取魏博,与梁战河上十余岁,岁尝驰省其母至三四,人皆称其孝。庄宗
即位,册尊曹氏为皇太后,而以嫡母刘氏为皇太妃。太妃往谢太后,太后有惭色。
太妃曰:“愿吾兒享国无穷,使吾获没于地以从先君,幸矣,复何言哉!”
庄宗灭梁入汴,使人迎太后归洛,居长寿宫,而太妃独留晋阳。同光三年五月,
太妃薨。七月,太后薨,谥曰贞简,葬于坤陵。而太妃无谥,葬魏县。太妃与太后
甚相爱,其送太后于洛也,涕泣而别,归而相思慕,遂至不起。太后闻之,欲驰至
晋阳视疾,及其卒也,又欲自往葬之,庄宗泣谏,群臣交章请留,乃止。而太后自
太妃卒,悲哀不饮食,逾月亦崩。
庄宗敬皇后刘氏
庄宗
神闵敬皇后刘氏,魏州成安人也。庄宗正室曰卫国夫人韩氏,其次燕国夫
人伊氏,其次后也,初封魏国夫人。后父刘叟,黄须,善医卜,自号刘山人。后生
五六岁,晋王攻魏,掠成安,裨将袁建丰得后,纳之晋宫,贞简太后教以吹笙歌舞。
既笄,甚有色,庄宗见而悦之。庄宗已为晋王,太后幸其宫,置酒为寿,自起歌舞,
太后欢甚,命刘氏吹笙佐酒,酒罢去,留刘氏以赐庄宗。先时,庄宗攻梁军于夹城,
得符道昭妻侯氏,宠
专诸宫,宫中谓之“夹寨夫人”。庄宗出兵四方,常以侯氏从
军。其后,刘氏生子继岌,庄宗以为类己,爱之,由是刘氏宠益专,自下魏博、战
河上十余年,独以刘氏从。刘氏多智,善迎意承旨,其他嫔御莫得进见。
其父闻刘氏已贵,诣魏宫上谒。庄宗召袁建丰问之,建丰曰:“臣始得刘氏于
成安北坞,时有黄须丈人护之。”乃出刘叟示建丰,建丰曰:“是也。”然刘氏方
与诸夫人争宠,以门望相高,因大怒曰:“妾去乡时,略可记忆,妾父不幸死于乱
兵,妾时环尸恸哭而去。此田舍翁安得至此!”因命笞刘叟于宫门。
庄宗已即皇帝位,欲立刘氏为皇后,而韩夫人正室也,伊夫人位次在刘氏上,
以故难其事而未发。宰相豆卢革、枢密使郭崇韬希旨,上章言刘氏当立,庄宗大悦。
同光二年四月已卯,皇帝御文明殿,遣使册刘氏为皇后。皇后受册,乘重翟车,卤
簿、鼓吹,见于太庙。韩夫人等皆不平之,乃封韩氏为淑妃,伊氏为
德妃。
庄宗自灭梁,志意骄怠,宦官、伶人乱政,后特用事于中。自以出于贱微,逾
次得立,以为佛力。又好聚敛,分遣人为商贾,至于市肆之间,薪刍果茹,皆称中
宫所卖。四方贡献,必分为二,一以上天子,一以入中宫,宫中货贿山积。惟写佛
书,馈赂僧尼,而庄宗由此亦佞佛。有胡僧自于阗来,庄宗率皇后及诸子迎拜之。
僧游五台山,遣中使供顿,所至倾动城邑。又有僧诚惠,自言能降龙。尝过镇州,
王镕不为之礼,诚惠怒曰:“吾有毒龙五百,当遣一龙揭片石,常山之人,皆鱼鳖
也。”会明年滹沱河大水,坏镇州关城,人皆以为神。庄宗及后率诸子、诸妃拜之,
诚惠端坐不起,由是士无贵贱皆拜之,独郭崇韬不拜也。
是时,皇太后及皇后交通籓镇,太后称“诰令”,皇后称“教命”,两宫使者
旁午于道。许州节度使
温韬以后佞佛,因请以私第为佛寺,为后荐福。庄宗数幸郭
崇韬、元行钦等私第,常与后俱。其後幸
张全义第,酒酣,命后拜全义为养父。全
义日遣姬妾出入中宫,问遗不绝。
庄宗有爱姬,甚有色而生子,后心患之。庄宗燕居宫中,元行钦侍侧,庄宗问
曰:“尔新丧妇,其复娶乎?吾助尔聘。”后指爱姬请曰:“帝怜行钦,何不赐之?”
庄宗不得已,阳诺之。后趣行钦拜谢,行钦再拜,起顾爱姬,肩舆已出宫矣。庄宗
不乐,称疾不食者累日。
同光三年秋大水,两河之民,流徙道路,京师赋调不充,六军之士,往往殍踣,
乃预借明年夏、秋租税,百姓愁苦,号泣于路,庄宗方与后荒于畋游。十二月己卯
腊,畋于白沙,后率皇子、后宫毕从,历伊阙,宿龛涧,癸未乃还。是时大雪,军
士寒冻,金枪卫兵万骑,所至责民供给,坏什器,彻庐舍而焚之,县吏畏惧,亡窜
山谷。
明年三月,客星犯 天库,有星流于天棓。占星者言:“御前当有急兵,宜散积
聚以禳之。”宰相请出库物以给军,庄宗许之,后不肯,曰:“吾夫妇得天下,虽
因武功,盖亦有天命。命既在天,人如我何!”宰相论于延英,后于屏间耳属之,
因取妆奁及皇幼子满喜置帝前曰:“诸侯所贡,给赐已尽,宫中所有惟此耳,请鬻
以给军!”宰相惶恐而退。及赵在礼作乱,出兵讨魏,始出物以赍军,军士负而诟
曰:“吾妻子已饥死,得此何为!”
庄宗东幸汴州,从驾兵二万五千,及至万胜,不得进而还,军士离散,所亡太
半。至罂子谷,道路隘狭,庄宗见从官执兵仗者,皆以好言劳之曰:“适报魏
王平
蜀,得蜀金银五十万,当悉给尔等。”对曰:“陛下与之太晚,得者亦不感恩。”
庄宗泣下,因顾内库使张容哥索袍带以赐之,容哥对曰:“尽矣。”军士叱容哥曰:
“致吾君至此,皆由尔辈!”因抽刀逐之,左右救之而免。容哥曰:“皇后惜物,
不以给军,而归罪于我。事若不测,吾身万段矣!”乃投水而死。
郭从谦反,庄宗中流矢,伤甚,卧绛霄殿廓下,渴欲得饮,后令宦官进飧酪,
不自省视。庄宗崩,后与李存渥等焚
嘉庆殿,拥百骑出师子门。后于马上以囊盛金
器宝带,欲于太原造寺为尼。在道与存渥奸,及至太原,乃削发为尼。明宗入立,
遣人赐后死。晋天福五年,追谥曰
神闵敬皇后。
自唐末丧乱,后妃之制不备,至庄宗时,后宫之数尤多,有昭容、昭仪、昭媛、
出使、御正、侍真、懿才、咸一、瑶芳、懿德、宣一等,其余名号,不可胜纪。庄
宗遇弑,后宫散走,硃守殷入宫,选得三十余人。
虢国夫人夏氏以尝幸于庄宗,守
殷不敢留。明宗立,悉放庄宗时宫人还其家,独夏氏无所归,乃以河阳节度使夏鲁
奇同姓也,因以归之,后嫁契丹突欲
李赞华。赞华性酷毒,喜杀人,婢妾微过,常
加刲灼。夏氏惧,求离婚,及削发为尼以卒。而韩淑妃、伊
德妃皆居太原,晋高祖
反时,为契丹所虏。
太祖四弟
唐自硃邪得姓而为李氏,得国而为晋,得天下而为唐。其始出于夷狄,而终以
乱亡,故其世次不可详见。其可见者,曰太祖四弟、八子、五孙,三世而绝。太祖
四弟,曰克让、克修、克恭、克宁,皆不知其父母名号。
克让,少善骑射,为振武军校,从讨
王仙芝,以功拜金吾卫将军,留京师。李
氏自宪宗时以部族归唐,唐处之河西,尝遣一子宿卫京师,赐第于亲仁坊。其后太
祖起兵云中,杀唐守将段文楚。唐发兵讨太祖,遣王处存以兵围亲仁坊,捕宿卫子
克让。克让与其仆何相温、石的历等十余骑,弯弧跃马,突围而出。处存以千余人
追至渭桥,克让等射杀百余人,追兵乃止,克让奔于雁门。明年,太祖复归唐,克
让还宿卫京师。
黄巢犯 长安,克让守潼关,为贼所败,奔于南山,匿佛寺,为寺僧
所杀。
克修字崇远,从讨
庞勋,以功拜朔州刺史。太祖镇雁门,以为奉诚军使。从入
关,讨
黄巢,为先锋,迁左营军使。潞州孟方立迁于邢州,晋取潞州,表克修昭义
军节度使。数出山东击方立,又与李罕之攻寇怀、孟之间。其后,太祖自将击方立,
还军过潞,克修性俭啬,供馈甚薄,太祖大怒,诟而击笞之。克修惭愤,发疾卒。
二子:嗣弼、嗣肱。嗣弼为涿州刺史,天祐十九年,契丹攻破涿州,嗣弼殁于虏。
嗣肱少有胆略,从
周德威数立战功,为马步军都虞候。李存审败梁军于胡壁,嗣肱
获梁将一人。梁太祖围蓚县,嗣肱从存审救蓚,梁军解去,嗣肱功为多,超拜蔚州
刺史、雁门以北都知兵马使。累迁泽、代二州刺史。新州王郁叛晋,亡入契丹,山
后诸州皆叛,嗣肱取妫、儒、武三州,拜新州刺史、山北都团练使。同光元年春,
卒于官。
克恭,初为决胜军使。克修卒,以克恭代为昭义军节度使。克修为人简俭,潞
人素安其政,且哀其见笞以死。克恭横暴不法,又不习军事,由是潞人皆怨。克恭
选后院劲兵五百人,献于太祖,行至铜鞮,其将冯霸以其徒叛。太祖遣李元审讨之,
战于沁水,元审大败被伤,奔入潞州。牙将安居受亦叛,杀克恭及元审,使人召霸,
霸不受命,居受惧而出奔,行至长子,为野人所杀,传首于霸。霸乃入潞州,自称
留后,以附于梁。
克宁,为人仁孝,居诸兄弟中最贤,事太祖小心不懈。太祖与赫连鐸、李可举
战云、蔚间,后奔达靼,入破
黄巢,克宁未尝不从行。太祖镇太原,以为内外制置
蕃汉都知兵马使,检校太保、振武军节度使,军中之事,无大小皆决克宁。
太祖病,召庄宗侍侧,属
张承业">
张承业与克宁曰:“以亚子属公等。”太祖崩,庄宗
告于克宁曰:“兒年孤稚,未通庶政,虽有先王之命,恐不足以当大事。叔父勋德
俱高,先王尝任以政矣,敢以军府烦季父,以待兒之有立。”克宁曰:“吾兄之命,
以兒属我,谁敢易之!”因下而北面再拜称贺,庄宗乃即晋王位。
初,太祖起于云、朔之间,所得骁勇之士,多养以为子,而与英豪战争,卒就
霸业,诸养
子之功为多,故尤宠爱之,衣服礼秩如嫡。诸养子麾下皆有精兵,恃功
自恣,自先王时常见优假。及新王立,年少,或托疾不朝,或见而不拜。养子存颢、
存实告克宁曰:“兄亡弟及,古之道也。以叔拜侄,理岂安乎?人生富贵,当自取
之。”克宁曰:“吾家三世,父慈子孝,先王土宇,苟有所归,吾复何求也!”
克宁妻孟氏素刚悍,存颢等各遣其妻入说孟氏,孟氏数以迫克宁。克宁仁而无
断,惑于群言,遂至于祸。都虞候李存质得罪于克宁,克宁杀之,而与
张承业">
张承业,李
存璋有隙,又求兼领大同军节度使。于是幸臣史敬熔见太后,告克宁与存颢谋执王
及太后以降梁。庄宗召承业、存璋告之曰:“季父所为如此,奈何?然骨肉不可自
相鱼肉,吾当避贤路以纾祸于吾家。”承业等请诛克宁。乃伏兵于府,置酒大会,
克宁既至,执而杀之。
太祖七子
太祖子八人:庄宗长子也,次曰存美、存霸、存礼、存渥、存乂、存确、存纪。
同光三年十二月辛亥,诏封存美等七人为王。盖存霸、存渥、存纪与庄宗同母也,
存美、存乂、存确、存礼不知其母名氏号位。存美封邕王,存霸永王,存礼薛王,
存渥申王,存乂睦王,存确通王,存纪雅王。
存乂历建雄、保大二军节度使。娶郭崇韬女。是时,魏州妖人杨千郎用事,自
言有
墨子术,能役使鬼神,化丹砂、水银。庄宗颇神之,拜千郎检校尚书郎,赐紫,
其妻出入宫禁,承恩宠,而士或因之以求官爵,存乂及存渥等往往朋淫于其家。及
崇韬被族,庄宗遣宦官阴察外议以为如何,而宦官因欲尽诛崇韬亲党以绝后患,乃
诬言:“存乂过千郎,酒酣,攘臂号泣,为妇翁称冤,言甚怨望。”庄宗大怒,以
兵围其第而诛之,并诛千郎。
存霸历昭义、天平、河中三军节度使,存渥义成、天平二军节度使,皆居京师,
食其俸禄而已。赵在礼作乱,乃遣存霸于河中。
李嗣源兵反,向京师,庄宗再幸汜
水,徙存霸北京留守,存渥河中节度使,宣麻未讫,郭从谦反,攻兴教门,存渥从
庄宗拒贼。庄宗中流矢崩,存渥与刘皇后同奔于太原,行至风谷,为部下所杀。存
霸闻京师乱,亦自河中奔太原,比至,麾下皆散走,惟使下康从弁不去。存霸乃剪
发、衣僧衣,谒符彦超曰:“愿为山僧,冀公庇护。”彦超欲留之,为军众所杀。
存纪、存确闻郭从谦反,奔于南山,匿民家。明宗诏河南府及诸道:“诸王出
奔,所至送赴阙;如不幸物故者,收瘗以闻。”存纪等所匿民家以告
安重诲,重诲
谓霍彦威曰:“二王逃难,主上寻求,恐其所失。今上既监国典丧,此礼如何?”
彦威曰:“上性仁慈,不可闻奏。宜密为之所,以安人情。”乃即民家杀之。
存美素病风,居太原,与存礼皆不知其所终。
庄宗五子
庄宗五子、长曰继岌,其次继潼、继嵩、继蟾、继峣。继岌母曰刘皇后,其四
皆不著其母名号。
庄宗即位,继岌为北都留守,判六军诸卫事。迁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豆卢革为相,建言:唐故事,皇子皆为宫使。因以鄴宫为兴圣宫,以继岌为使。同
光三年,封魏王。是岁伐蜀,以继岌为西南面行营都统,郭崇韬为都招讨使,工部
尚书任圜、翰林学士李愚皆参军事。九月戊申,将兵六万自凤翔入大散关,军无十
日之粮,而所至州镇皆迎降,遂食其粟。至兴州,蜀将程奉琏以五百骑降,因以其
兵修阁道,以过唐军。
王衍将兵万人屯利州,分其半逆战于三泉,为先锋康延孝所
败,衍惧,断吉柏江浮桥,奔归成都。唐军自文州间道以入。十月己酉,继岌至绵
州,衍上笺请降。丙辰,入成都。
王衍乘竹舆至升仙桥,素衣、牵羊,草索系首,
肉袒、衔璧、舆榇,群臣衰绖,徒跣以降。继岌下而取璧,崇韬解缚,焚榇。自出
师至降衍,凡七十五日,兵不血刃,自古用兵之易,未有如此。然继岌虽为都统,
而军政号令一出崇韬。
初,庄宗遣宦者供奉官李从袭监中军,高品李廷安、吕知柔为典谒。从袭等素
恶崇韬,又见崇韬专任军事,益不平之。及破蜀,蜀之贵臣大将,自王宗弼已下,
皆争以蜀宝货,妓乐奉崇韬父子,而魏王所得,匹马、束帛、唾壶、麈柄而已;崇
韬日决军事,将吏宾客趋走盈庭,而都统府惟大将晨谒,牙门阗然。由是从袭等不
胜其愤。已而宗弼率蜀人见继岌,请留崇韬镇蜀,从袭等因言崇韬有异志,劝继岌
为备。继岌谓崇韬曰:“陛下倚侍中如衡、华,尊之庙堂之上,期以一天下而制四
夷,必不弃元老于蛮夷之地。此事非予敢知也。”
庄宗闻崇韬欲留蜀,亦不悦,遣宦者向延嗣趣继岌班师。延嗣至成都,崇韬不
出迎,及见,礼益慢,延嗣怒,从袭等因告延嗣崇韬有异志,恐危魏王。延嗣还,
具言之。刘皇后涕泣请保全继岌,庄宗遣宦官马彦珪往视崇韬去就。是时,两川新
定,
孟知祥未至,所在盗贼聚山林,崇韬方遣任圜等分出招集,恐后生变,故师未
即还。而彦珪将行,见刘皇后曰:“臣见延嗣言蜀中事势已不可,祸机之作,间不
容发,安能三千里往复廪命乎!”刘皇后以彦珪语告庄宗,庄宗曰:“传言未审,
岂可便令果决?”皇后不得请,因自为教与继岌,使杀崇韬。明年正月,崇韬留任
圜守蜀,以待知祥之至,崇韬期班师有日。彦珪至蜀,出皇后教示继岌,继岌曰:
“今大军将发,未有衅端,岂可作此负心事!”从袭等泣曰:“今有密敕,王苟不
行,使崇韬知之,则吾属无类矣!”继岌曰:“上无诏书,徒以皇后手教,安能杀
招讨使?”从袭等力争,继岌不得已而从之。诘旦,从袭以都统命召崇韬,继岌登
楼以避之。崇韬入,升阶,继岌从者
李环挝碎其首。
继岌遂班师。二月,军至泥溪,先锋康延孝叛,据汉州,继岌遣任圜讨平之。
四月辛卯,至兴平,闻明宗反,兵入京师,继岌欲退保凤翔。至武功,李从袭劝继
岌驰趋京师,以救内难。行至渭河,西都留守张挾细∏牛提Р坏枚龋搜佣
东,至渭南,左右皆溃。从袭谓继岌曰:“大事已去,福不可再,王宜自图。”继
岌徘徊泣下,谓
李环曰:“吾道尽途穷,子当杀我。”环迟疑久之,谓继岌乳母曰:
“吾不忍见王,王若无路求生,当踣面以俟。”继岌面榻而卧,环缢杀之。任圜从
后至,葬继岌华州之西南。继岌少病阉,无子。明宗已即位,圜率征蜀之师二万至
京师,明宗抚慰久之,问圜继岌何在,圜具言继岌死状。
同光三年,诏以皇子继嵩、继潼、继蟾、继峣皆为光禄大夫,检校司徒。盖其
皆幼,故不封。当庄宗遇弑时,太祖子孙在者十有一人,明宗入立,其四人见杀,
其余皆不知所终,太祖之后遂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