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是东方第一大国,疆域在现在的山东中部和东部一带,土地肥沃,农业发达,并富有鱼盐之利。早在春秋初期(公元前685-前643年),
齐桓公任用大政治家
管仲进行改革,增强国力,成为东方霸主。眼下是
齐景公统治的时代,也是大政治家
晏婴活跃的时代,国家安定而强盛。
孔子到齐国来,按说是能够大有作为,干一番事业的。
临淄南门外,停放着一辆普通马车,车旁立着一个士族打扮的人及其三五个随从,他们在翘首南望……
依照当时从事政治活动的方式,要去投效一个国家,得找一点门路。哪怕五年前
孔子已经见过
齐景公,
齐景公对
孔子的印象也很好,但如果不打通
齐景公的亲信,也还是难以掌握到实权。虽然有
百里奚那样的传说,但这究竟只是“士”所乐道的美谈罢了,真正的社会现实并非如此。因此,
孔子在决定赴齐之后,遣人致书
晏婴。
孔子远远见有人郊迎,便下车步行。
孔子师徒一步步走近了,士族打扮的人上前深施一礼说:“微巨黎鉏,奉晏太宰之命,恭候夫子大驾光临!”
孔子急忙还礼。只见这黎鉏上中等个,三十开外年纪,白皙的面皮,稀疏的胡须,颇有几分文雅和英俊。
孔子心里泛起了一股热浪,从
晏婴所派遣的使者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态度。
黎鉏引路,
孔子随行,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进了临淄城。
临淄城内,街道宽阔,屋舍俨然,店铺
林立,货摊相衔,人烟稠密,大街肩摩毂击,小巷熙来攘往,“农有条粟,女有条布”,“以粟易器械,纷纷与百工交易”,一派繁荣景象。市民们衣着整洁,服饰华丽,志高而扬,满面喜气,向远方来客显示着他们生活的殷实与富足。……
马车左弯右拐,拐进了一个陋巷。街巷狭窄,仅容一辆马车通过。路面坑坑洼洼,坐在车上颠簸得十分厉害。小巷尽头是一排低矮的茅草房,石级上,有一老者在躬身迎候
孔子师徒,这就是齐太宰
晏婴。他身高不满五尺,着一身缁褐色大襟粗麻布长袍,曳着地面。宽大的服裳裹着一个慈祥和蔼的干巴老头,酷似穷乡僻壤的一位朴实的老农。然而,他那宽阔的眉宇,灼灼目光,奕奕神采却在告诉人们,这是一位卓越的政治家。
故友相见,分外亲热,拱手,施礼,感情十分真挚。
孔子介绍随从弟子--见过,
晏婴将客人延引至家,让入客厅,分宾主坐定。这所谓客厅,不过是一个较宽敞些的草堂,既无古玩字画,也无珠玉珍宝。屋子本身低矮,门窗自然不会太大,室内光线昏暗。普通苇席铺地,席地上整齐地放着三五张几桌,供饮茶进餐之用。
孔子简介了鲁国内乱,申明来意,询问
鲁昭公情况,请
晏婴引见
齐景公。从
晏婴口中得知,齐无助昭公复国之意,昭公现在被安置在一个叫堂阜的边远小镇,齐派小股部队保卫其人身安全。
说话间,天已黄昏,一着麻布衣裙的妇人端来了杯盘匙勺,向
孔子施礼致敬。
晏婴介绍说:“此乃拙妻也,不善烹调,望夫子与众高足海涵。”
晏婴布好餐具,重新正了正
孔子面前的几桌,晏太宰妇人陆续端来了酒菜,
孔子面前还多了一盘姜丝和一碗酱肉松--
晏婴设家宴招待远方来客,黎鉏作陪。酒宴并不丰盛,但却都是新鲜的菜肴,刀工精细,色色依照
孔子的生活习惯,
孔子吃得津津有味。原来
孔子平日起居,必依礼而行,席不正不坐,菜肴不及时不食,切得不正的不食,买来的熟肉热酒不食,变色变味的不食,无姜无酱不食,饮酒不及乱,进食不过多……酒足饭饱之后,
晏婴又陪
孔子说了一会闲话,便命黎鉏送
孔子师徒到馆舍中安歇。馆舍内,
孔子辗转反侧,难以安寝。他很兴奋,回顾着半天来发生的一切,无一不说明
晏婴对他不仅十分尊重,而且异常了解。他既然如此熟悉自己的生活习惯,想必更理解自己的思想感情、志趣和抱负。他幻想着
晏婴是会像鲍叔荐
管仲那样向景公荐举自己,他盘算着明天见了景公将首先说些什么,今后怎样与
晏婴齐心协力地辅佐景公一步一步地在齐国首先实现自己“仁政”、“德治”的政治理想,推而广之,“天下为公”的大同世界就有望了。当然,今日的会见并非事事都使
孔子喜悦,齐国对鲁君的态度就很令其伤情。鲁君寄人篱下,复国无望,在那边远小镇是多么孤独、凄凉、悲哀和痛苦。他决定明天一早带几个弟子往堂阜探拜昭公,劝慰他暂且忍耐一时,只要自己得到
齐景公的赏识和重用,齐定能出强兵帮昭公复国,惩罚季平子的不仁与无礼。常言道,耳听是虚,眼见为实,今天目睹了相府的简陋和一家人的服饰,方知人们平日关于
晏婴节俭的传闻并非虚夸。自己一定要充分利用这一活教材,对弟子们进行艰苦节俭的教育,使每人都养成节俭的良好习惯,并逐渐成为全社会的习俗……
孔子心里很舒坦地这样想着,渐渐鼾然入梦了。
第二天,
孔子赴堂阜拜见
鲁昭公归来,欲见
齐景公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鲁昭公复国的希望全寄托在他的此行此举上。然而,一连数日,
晏婴或来与
孔子谈古论今,或派黎鉏陪
孔子游览、参观、狩猎,绝口不提见景公之事。每当
孔子提及,
晏婴总是回答“好说,好说。”“不忙,不忙。”
孔子是听其言而观其行的,
晏婴这样有言无行,怎能不令其生疑呢?但
孔子总是以好心度人,特别是对
晏婴这样他所崇拜的政治家。既然
晏婴迟迟不肯引他见
齐景公,定有其难言之隐,不要过于难为于人,不要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呀。弟子们则七嘴八舌的像开了锅,冉伯牛哈哈地笑个不停。
孔子问道:“耕呀,为何无故发笑?”
冉伯牛回答说:“我笑齐国大无人,竟让一个矮矬子当太宰!”
“放肆!”
孔子生气地说,“晏太宰乃天下大贤,满腹经纶,岂可以貌取人!”
子路冷笑一声说:“依我看,那
晏婴不仅个子矮,而且肠子细!……”
孔子责怪说:“由呀,你今日如何也变得如此刻薄?”
子路说:“非弟子刻薄,那
晏婴表面上待夫子很热情,可是一听说夫子欲见
齐景公,即刻变得吞吞吐吐,含含混混。若非鸡肠鼠肚之辈,岂能如此嫉贤妒能!”
“休得胡说!”
孔子制止说,“晏子乃当今贤相,岂可胡乱猜疑!”
子路冷冷地说道:“但愿天下人都像夫子一般忠厚诚实!”
还有几个弟子欲有所言,都被
孔子制止了。在这众说纷纭,师生意见不一的情况下,是黎鉏帮了
孔子的大忙。
这黎鉏原是
齐景公宠臣高昭子的家臣,却整天在
晏婴身边转悠。这是个神秘的人物,他很像一只蝙蝠,在禽与兽的争斗中,能博得双方的喜爱和宠信。飞禽说,蝙蝠有翅膀,分明是自己的战友;走兽说,蝙蝠有牙齿,显然与自己是同类。黎鉏就是这样圆滑地骑墙,活动于
晏婴和高昭
子之间。
孔子接受黎鉏的建议,拜访了高昭子。
高宅豪华的客厅里,漆器闪光,珠玉生辉,古玩陈列,书简高累,地毯上龙飞凤舞,杯盘里热气蒸腾,昭子正在满面春风地接待
孔子,自然又是黎鉏作陪。
高昭子赔笑说:“不知夫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孔夫子恕罪!”
孔子应酬说:“
孔丘何德何能,敢劳高大夫大驾。”
“不知夫子与众位高足现在何处下榻?”高昭子问。
“
孔丘率弟子于馆舍安身。”
孔子回答道。
“哎呀!”高昭子故作惊讶,“馆舍杂乱之地,岂是大圣安身之所!”他转身命令黎鉏说:“黎大夫,回头将孔夫子的众门生俱都接进府来居住,将最幽雅舒适的客房腾出来让给夫子,让圣人住馆舍,也不知那晏太宰是何居心!”
其实,有黎鉏这样的灵耳利目,
孔子来齐的情况,高昭子岂能不知?故弄玄虚而已。
孔子并不喜欢高昭子的虚言假套,后来他曾说过:“花言巧语,伪善面貌者,少有仁德!”
孔子提及欲见
齐景公,高昭子满口应承,说明天一早就奏明国君,“为国荐贤。”多年来,高昭子在与
晏婴的较量中一直处于劣势,他很想借助
孔子的声誉和力量与
晏婴抗衡,斗而胜之。
齐景公是个虚荣心很重的君王,五年前
孔子就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为图一个“礼贤下士”的美名,经高昭子荐举,岂有不见之理!所以,很出
孔子的意料,高昭子面君回来,便喜形于色地说:“国君思贤若渴,明日早朝后便召见夫子!”
好消息来得太突然了,
孔子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人多是讲究实惠的,评价人的好坏也往往从个人恩怨利害出发。
晏婴半月没有办的事,高昭子一朝便办成了,怎不使
孔子迅速改变对他的印象呢?
当天夜里,晏府的书房内,同普通农家一样以陶制的小碗做成的油灯闪着昏黄的光,油灯下
晏婴与黎鉏对坐,中间隔一条粗糙而陈旧的几案。黎鉏向
晏婴回报完了几天来发生的情况后说:“高昭子向国君推荐了
孔丘,明天国君即召见他,望太宰及早设法制止。国君耳根子软,那
孔丘又极富辩才,只怕经不住他三言两语,便乱了方寸。”
晏婴长叹了一声:“唉,我
晏婴侍奉国君,素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极谨慎地选择接近国君之人,目的唯图国君耳根清静。普天之下,知我心者,能几人欤?”
黎鉏说:“高昭子正钻此空,他将
孔丘接回家中,百般殷勤,多方昭顾,又说动国君,召见
孔丘,此乃置太宰于嫉贤妒能之地呀!”
晏婴目视着黎鉏问:“黎大夫是如何看待呢?”
黎鉏机灵地眨眨眼睛,捋了一下他那三绺稀须,胸有成竹地回答说:“依下官之见,太宰与
孔丘,道相异也……”
晏婴极感兴趣地“哦?”了一声。
黎鉏继续说道:“太宰讲现实,而
孔丘拘古礼,‘道不同,不相与谋’也。”
晏婴拍案而起:“黎大夫深知我心!我素来佩服孔夫子的人品学识,道德文章,我们只能是好友,不能一殿称臣!”
第二天早朝后,温柔和顺的
齐景公于齐宫接见了
孔子,他像一个老朋友似地对
孔子说:“五年前夫子劝谏寡人的一席话,使寡人受益匪浅。寡人不敢自比
秦穆公,但对
百里奚那样的贤才非常敬重与欢迎,请问夫子,如何才算政治清明呢?”
孔子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君像君,臣像臣,父像父,子像子。果能若此,可谓政治清明矣。”
齐景公拍案称绝:“讲得好,讲得好啊!真若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纵有千万石粮食,寡人岂能得而食诸?”
数日后,
齐景公再次召见
孔子,仍是高昭子奉陪。
齐景公问:“夫子来敝国已有数日,依夫子所见,敝国当前最要紧者,莫过何为?”
孔子回答说:“管子曰:‘仓禀实而知礼义',故政在节财。”
齐景公是极敬重
晏婴的,而
晏婴就是一位非常节俭的人。听到
孔子也如此崇尚节俭,正中下怀。“讲得好,讲得好啊!”
齐景公连声称赞,“夫子如此倡俭,与我晏太宰真乃同道之人呀!”
高昭子在一旁冷冷一笑说:“可惜同道而不同心呀!……”
齐景公一怔问:“爱卿此言何意?”
高昭子毫不避讳地说:“
启奏国君,孔夫子多次提出欲拜见国君,太宰却横加阻拦,不知何意。”
齐景公将信将疑地问:“爱卿此言当真?”
高昭子说:“孔夫子可以作证。”
齐景公生气地说:“寡人望夫子来齐,犹暗夜中盼星月。如此以来,岂不陷寡人于不仁,让寡人担不敬贤之名吗?为弥补寡人过失,愿将尼谿一带封夫子,作为夫子食邑。”
高昭子赞叹说:“国君圣明!如此以来,则天下圣贤尽归齐矣!”
孔子急忙拱礼说:“国君厚恩,
孔丘感激不尽!然丘于齐并无寸功,无功而受禄,岂不显得国君赏罚不明吗?且鲁君正逃亡在外,有国难奔。常言道’君辱臣死‘,如今丘苟且偷生,已不合礼仪,岂能再君辱而臣受封?”
齐景公说:“孔夫子高风亮节,寡人钦佩之至!寡人素来敬重忠臣孝子,受封地,夫子当之无愧。”
“
启奏国君,
孔丘实不敢从命!”
齐景公一摆手说:“寡人主意已定,请勿再言!”
又是这简陋的书房,还是那昏黄的油灯,
晏婴执意明日犯 颜廷谏,劝国君别重用那误国误民的
孔子。黎鉏说:“既然国君主意已定,太宰还是顺水推舟吧。常言道,’伴君若伴虎‘,惹怒了国君,自讨没趣事小,毁了身家性命何苦?
……”
“
晏婴只知有国有民,不知有家有命,吾意决矣!”
晏婴果决地说。
“有一言难听,不知当讲否?”黎鉏试探着问。
“黎大夫有话请讲!”
“太宰就不怕别人说你心胸狭窄,容不得贤人吗?”
“作为大臣,
晏婴在考虑国家大事时,心中从无自己!”
黎鉏似乎很受感动,他的眼圈湿润了,表示若国君责怪下来,自己情愿和太宰一道挂冠出走,永不为官。
齐宫,只有景公和
晏婴两人。
“国君,此事万不可行!”
晏婴听了景公的决定,一反平日谦恭委婉的常态,十分坚决地说。
齐景公带着三分不快,七分不解地反问:“这却为何?”
晏婴回答说:“
启奏国君,凡儒生皆傲慢成性,法度难约,不宜作臣下……”
齐景公反驳说:“依寡人看来,孔夫子非世俗儒生之辈!”
晏婴说:“国君所见极是,
孔子确与一般寒儒不同,因此也更加迂腐。他主张一切效法古人,一切按古礼行事。然而,古人早已亡故,骨且成灰,古礼、古法何以能不变?
孔子提倡复古,可他自己并不构木为巢,衣树叶,食生肉,而是衣食起居,十分考究……”
晏婴真不愧是舌辩之士,开口便滔滔不绝,难怪当年出使楚国,弄得想污辱他的楚国君臣狼狈不堪。
“
孔子提倡节俭,却是与爱卿相见略同。”
齐景公像泄了气的皮球,说话变得有气无力了。
晏婴顺茬说:“他虽倡俭,但却极重丧礼,治丧主张铺张,埋葬不惜倾家荡产,此等习俗岂能提倡?他们到处游说,乞求高官厚禄,此等人岂能用来治国?自大贤消失,周室衰微,礼乐残缺久矣。今
孔子盛饰外表,礼节繁杂琐碎,令人难穷其极,主上如以此改变齐国风俗,岂不误国?……”
齐景公迟疑了半天说:“封地之事当缓图,容寡人三思。”
从此以后,
齐景公仍常召
孔子进宫,但多是探讨学问,不再问政,绝口不提封地之事。
孔子无事可做,便每日在高昭子家给弟子们讲学,帮高家作些文牍之类的工作。
孔子师徒的衣食及一应费用,多由高昭子提供,还安排了男仆女婢各一人,专供
孔子驱使,
孔子整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生活倒也安闲自在。
一天,
齐景公视朝,见一单足鸟飞落殿前,展翅而跳。
齐景公很奇怪,回头问
晏婴:“寡人有生以来,未见鸟生一足,太宰可识此鸟?”
晏婴回答说:“臣实不知,不敢捏名诳对。”
景公又问群臣,群臣无不瞠目结舌。高昭子说:“孔夫子,人称博物君子,待我回府请教,或可知晓。”
齐景公欣然同意。高昭子奉命回府请教
孔子,先将详细情形说了一遍,
孔子闻后回答说:“此鸟名商羊,乃是水祥。”
高昭子跟问道:“夫子何以知之?”
孔子说:“昔者有儿童屈一足,张两手,且唱且跳道:’天将大雨,商羊起舞。‘今齐廷见此鸟,必有水灾,应速告百姓开沟疏渠,修筑堤防,以免大水成灾。”
高昭子汲汲回朝堂,把
孔子的话如数告诉了
齐景公。景公叫
晏婴定夺。
晏婴对
孔子的学问素来是深信不疑的,立即与有关大臣拟定若干防汛条款,颁布全国施行。数日后,天果降暴雨,洪水泛滥,周围国家俱都遭灾,齐因早有防范,田亩庄禾,安然无恙,全国上下,无不感激称颂
孔子。
洪水过后,
齐景公对
晏婴所说又有动摇,看来
孔子的学问能博施于民,并非误国之道,因而封田之念又有萌动。高昭子则积极进谏,广为宣传,于是朝野上下,无所不知,受惠农夫拍手叫好。
这天,
晏婴趁
齐景公兴致正浓,送来了一幅画,这是他请齐国著名画师新绘制的。画面上是一清澈见底的小溪,溪中鱼虾清晰可辨,或称霸,或追逐,或逃命。只见大鱼正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砂,内中有一大鱼,浑身束满了细丝,欲追不能,欲逃不成。岸边有一老翁,怡然坐于石上,等候鱼虾落网,被束缚的大鱼眼看劫数难逃……
齐景公端详了半天,不解其意,对
晏婴说:“寡人不解其中深义,请相国明教!”
晏婴凑近画幅,指指点点地说:“此画虽描绘自然景物,却是当今天下的真实写照。君王请看,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砂,酷似诸侯间的强凌弱,众暴寡,你不想侵吞他,他却欲食你,故值此天下多事,诸侯争霸之秋,当务之急乃富国强兵,做一个撒网老翁!而
孔子所鼓吹的那套周礼古乐,专讲究怎样见人,如何走路,穿戴什么,摆何等面孔,不仅与争霸无益,且犹如诸多细丝,将此大鱼缠得紧紧,既不能追逐鱼虾,强健身心,又难免成为渔人釜中美味……”
齐景公击案而起:“爱卿不必多言,寡人顿开茅塞!”
一日,高昭子陪
孔子闲游,忽然,一曲美丽悠扬的乐曲超过华丽府第的高墙,震击着
孔子的耳鼓,
孔子急忙上前,驻足谛听。那乐曲描绘了一幅和风细雨、鸟语花香、鸡鸣犬吠、男耕女织、尊老爱幼、怡然恬静的田园风光和太平盛世图景,塑造了一位敦厚大度、谦恭礼让的慈祥老者的形象。
孔子听得入迷,连连赞叹道:“没料到世上竟有如此美好的音乐!”他按捺不住地询问高昭子,高昭子告诉他说,这是齐国太师(乐官)的府第,定是太师在弹琴。
孔子请高昭子引荐,破门而入,拜师学琴。
孔子与齐太师一见如故,谈话投机,谈论音乐,太师有问必答,比
苌弘更为详细。太师告诉
孔子,方才弹的曲子名《韶》,乃歌颂虞舜之作。
孔子评论说:“丘于洛邑曾听
苌弘组织乐队演习《大武》,今又闻太师以琴弹《韶》,自觉《韶》乐优于《武》乐,不知太师以为如何?”
太师说:“夫子所言极是。”
孔子说:“
孔丘有一事不明,《韶》乐在前,《武》乐在后,《武》乐何不仿效《韶》乐而竟歌意晦涩呢?”
太师回答说:“此因舜、武两人处境不同。舜处顺境,唐
尧先将两个爱女妻他,后将帝位让他,虽则也是以臣继君,却由禅让顺受而得,所以他常处乐境,发明五弦琴,作《南风》歌,歌云:’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声容何等宏大,诗歌中满含乐意,犹如泉水般顺流而下。武王所处的是逆境,他载着文王木主,东征伐纣,遇见
伯夷、叔齐跪在马前谏道:’以臣伐君,不仁也!‘
伯夷、叔齐乃孤竹君二子,并非商纣臣子,因素知文王仁德,不愿武
王建逆理之功,故而叩马谏阻。武王虽得了商纣天下,逃不了以臣伐君的公论。身处逆境,作乐记功,不便尽量显扬功德,尽量形容旧君的罪恶,于是变成或吞或吐,寓意曲折的《武》乐了。”
孔子说:“太师所论精确无比,丘欲习《韶》乐,恳望太师正拍!”
自此以后,
孔子专心习《韶》,不分昼夜,连饮食也是弟子或高府奴仆侍候到嘴边。他常常是边吃饭边操琴,或狼吞虎咽地吃完一餐饭又练,至于吃的什么,滋味如何,全然不知,以往的饮食习惯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弟子们见夫子如此辛苦劳神,便在膳食上格外注意调整。
孔子像喜欢姜丝和酱那样喜欢牛肉,因此,一日三餐必备之。如是者三月有余,直至达到自以为理想境界为止。
子路见老师一天天消瘦下去,很是爱怜。一天,他进山射了一只梅花鹿,剁成肉馅,买来初春的头刀鲜韭菜,用香油调拌,包成肉丸包子。鹿肉是夫子不曾吃过的,子路心想,夫子定能美餐一顿,夸他贤能。包子蒸熟之后,子路端到夫子跟前,请夫子用餐。
孔子正在操琴,十分兴奋,照例是边吃边练,摇头晃脑。突然,他的琴声戛然止住,孩子似地高喊:“成功了!成功了,这是世上最好的音乐,尽善尽美,尽善而又尽美矣!……”忽然,他发现子路站在身边,用手拍着他的肩膀说:“
仲由呀,为师在习乐上又迈上了新的台级!下午你快去买些牛肉来犒劳为师,为师已经三月不曾尝到肉味了……”
子路闻听,“噗嗤”的一声笑了,笑得
孔子发愣,忙问:
“由呀,你为何发笑?”
子路笑着问:“夫子,您方才吃的什么?”
孔子被问得十分茫然:“吃的什么?我啥也没吃呀!
……”
子路说:“这肉包我尚未端走,夫子嘴角的油珠尚在闪光呢!”
“是嘛?”
孔子用手抹了一把嘴角,看看,果然油珠尚在,无限感慨地说:“想不到欣赏音乐竟到了这种境界!”
孔子说着抓起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咀嚼着,赞叹说:“香,真香!
……”不禁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得眼角溢出了泪滴……